新年问候(96)
她很多年没关注宋砚青,不了解宋砚青的近况,当宋砚青入狱的时候,她才知道冯灯曾经待在宋砚青身边当助手。好在冯灯没出事,而宋砚青坐了牢,她还嘲讽宋砚青“恶有恶报”。
谁知,那些巧合根本不是命运的捉弄,是蓄谋已久才对。即使医疗事故是意外,冯灯接近宋砚青的目的也不单纯。
吕舒涵忽然觉得冯灯非常陌生,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告诉宋新元吗?他如果知道真相,绝对会离开你。”
她毫不客气地戳向冯灯的痛处,母与子是天生的仇人关系。
“妈,你不会说出去的。”冯灯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报告,递给吕舒涵。
林欢帮冯灯伪造的报告在法庭上发挥了关键作用,如今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准确来说,这份报告存在的最大意义是用来协助冯灯出柜。
医生签名和医院印章使吕舒涵不得不相信,她儿子也患有精神病,尽管经过治疗,仍无法保证痊愈,受刺激后有可能复发,甚至产生自杀倾向。
吕舒涵确实感觉冯灯病得不轻,并且怀疑是自己影响了冯灯。她看完检查报告,声音微微颤抖:“你在威胁我?拿命威胁我?”
冯灯:“我是从你身上学的,你把我叫回来,也是用你自己做赌注。”
“好,我们就比比谁心硬,你别执迷不悟,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同意你和宋新元在一起。”
“妈,你真的认为我适合结婚吗?如果我结婚生子,世界上就多了一个你这样的人。你其实很后悔把我生下来吧?”
吕舒涵浑身一僵,面露讥笑:“对,后悔死了,后悔没早点掐死你,免得你长大造孽。你可以是同性恋,但不能跟宋砚青的儿子纠缠不休,我想到这点就反胃。”
“宋新元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连大学都没读完。”冯灯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把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报复了他,必须对他负责,就当是还宋砚青的好意吧,我不能活在宋砚青的阴影下……”
细算起来,那场医疗事故距今日已有六年,手术参与者要么去世,要么转院、辞职,留下来的仅剩冯灯。那时候的冯灯是一名住院医生,经验短缺,暂无主刀重大手术的资格,常常在宋砚青身旁打下手。
那名患者处于肝癌中期,手术有30%的成功率,但他进了手术室不久,大脑功能便丧失了,于是家属因不满而上诉,要求医院给交代。当时,手术室内有两名助手、一名护士,全部遵照宋砚青的指令行事。实际上,如若没有确凿证据,宋砚青是不必坐牢的,由医院赔偿死者家属即可。
然而,冯灯在法庭上指出宋砚青用错了药。经过鉴定,患者对该药物过敏,从而发生了悲剧。身为被告的宋砚青承认错误,接受了原告的指控。宋砚青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患者死亡,处以三年有期徒刑。宋砚青拒绝宋新元继续为他上诉,判决书很快生效。
在宋砚青入狱后,冯灯反复回忆起宋砚青的态度和手术过程,心中有了另一种猜测,如果宋砚青的知识没出错,那么犯错的就是其他人。到底是谁的错?冯灯后来终于发现端倪,宋砚青是被冤枉的,宋新元更加无辜。
吕舒涵打破了漫长的沉默:“你不是在报复宋新元,是在惩罚你自己。你对他有愧,对我有愧,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他稀罕你,而你选择站在他那边,背叛了我,这不在你的预料之内,你没想到自己会放不下他。”
何其讽刺,她丈夫出轨了一个男人。
更讽刺的是,她儿子爱上了她丈夫出轨对象的儿子。
冯灯摇头:“我只是嫉妒他,我一直都像你,像你一样自私、善妒,我从小就嫉妒他。”
“掩耳盗铃。”
“妈,你不懂,他除了依赖我,没有其他的去处,他不喜欢我,他可怜我而已。”他误会我有病,同情我罢了。
吕舒涵暗暗吃惊,在她看来,冯灯在辩解,在掩饰,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冯灯脸上偏偏露出几分茫然,像个摸不清方向的孩子,跑到妈妈面前诉苦。他不相信宋新元喜欢他,不承认自己喜欢宋新元。
真可怜,比小时候更可怜。
吕舒涵心底爽快无比,忍不住笑出声,她儿子向来聪慧、镇静、自信,面对感情时反而乱了手脚,不敢轻易接纳,不愿表露内心。冯灯在抗拒她不曾拥有的情感,荒唐又可笑。
太可怜了。
吕舒涵笑够了,一句话都没说,那就这样吧,在爱情这方面,她永远都帮不到冯灯,也不打算帮,她要冯灯和她一起吃苦。
冯灯不理解她在笑什么,看看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我答应他下午回去。妈,你按时吃药,别再管我了。”
“不管你,我等着看你的好戏。世界上有些东西无法靠谎言维持,当谎话被人揭露的时候,你就明白自己有多蠢了。当然,我照旧欢迎你回来。”
两点左右,冯灯坐上车不久,收到了宋新元的消息。宋新元说:“我试镜通过了,九月份进组!”标点符号里透着他的喜悦。
冯灯简单回复:“恭喜。”
宋新元:“我先回家,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下一秒又补充,“晚点也没事。”
冯灯扯扯嘴角,说:“我大概七点到家。”
六点多,冯灯走出汽运车站,往滨河北路赶。途中,一个电话改变了他的目的地。冯灯下车,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周围停驻片刻,进入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店内,有个熟悉的人影朝他招了招手。
冯灯在那人面前坐下来,冷淡道:“梁主任,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什么事?”
“装腔作势,你明知道我被辞退了,是你害的,全完了,我什么都没了!”梁仕章头发半白,比之前衰老许多,“哦,差点忘了,你也好不到哪去,哪个医院敢收你?咱俩半斤八两。”
冯灯敲敲桌子,语气稀松平常:“梁老师,我赶时间,如果你没事,我就走了。”
梁仕章咳嗽了几声,羞愤道:“你居然找人监视我,录下语音揭发我,就不怕我说出六年前的真相吗?”
“真相?”冯灯问,“你认为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那难道不是你的把柄吗?”
“我亲眼目睹,是你拿的药,你害死了病人,跟我没关系!”
“不打自招,果然是你。”
梁仕章惊慌地吼道:“你胡说什么?!”旁边有人看他,他端起茶杯喝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我们做手术之前,只有你进了手术室,宋砚青没出错,我也没拿错,是你偷偷换了药。”
药物是前一晚备好的,放在手术室里,通常由护士来取,那天护士人手不足,忙乱中冯灯碰过药,但他肯定不会听错指令,取药单上的药也是相同的,冯灯只能推测是宋砚青不了解患者的过敏体质,用错了药。可惜,手术刚结束,装药物的空瓶子就被当成垃圾清理了。
冯灯升为主治医生后,与梁仕章多次共事。梁仕章偶尔向他感叹宋砚青的悲惨遭遇,为宋砚青感到惋惜,说宋砚青本来前途光明,这下全完了。
冯灯从他眼中看出几丝兴奋,蓦然想起来,参与那场手术的人除了主治医生、助手、护士,观摩区还站着一个人,就是外科主任梁仕章。正所谓最近的地方最安全,从来没人怀疑过梁主任。
“你别血口喷人!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害一个陌生人?”
“你想害的是宋砚青,你担心他抢走你的位置,你嫉妒他比你优秀,你抓住机会给他设下陷阱,你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借刀杀人,在他被投诉后,故意提醒我,是药有问题——”
“对,是我做的,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没想害死谁,反正你没证据,况且那个病人奄奄一息,本身就活不了几天,他应该早点认清事实,回家等死,不该把希望放在医生身上,我们不是神仙,我们这些当医生的算什么啊,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