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看见我(8)
舒谨仍是说不出任何字眼。
最终盛星禾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舒谨,大约十几秒后,他把舒谨翻了过去。
早上舒谨醒来,盛星禾已经走了。
前台打来电话,告诉他:“盛先生给您续了房,您想住多久都可以。”
舒谨他裹着一件睡袍坐在客厅的桌旁,这里属于盛星禾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桌面上只留着一张薄薄的,当天下午两点回程的机票。
透过窗户眺望远处那浅蓝色海平面,这两天像是一场梦。
舒谨哑着嗓音回复:“不用了,我也要赶飞机。”
*
回到星城,舒谨还是请了一天假,在复工的前一天晚上去参加同事的聚餐。
初冬降温很快,舒谨走时还只用穿一件风衣,回来就已经得穿冬装了。
舒谨找出羊毛大衣,走下楼时觉得很冷,又倒回去换上了薄绒外套,但再次出门还是觉得冷,这才发现那种冷不是身体上的。
在离家后的第一年,舒谨也曾常有这样的感觉。
同样住大学宿舍,舍友都嫌暖气开得太高,只有他觉得冷。遇到节假日宿舍里空无一人时,更是裹着棉被也瑟瑟发抖。
后来大学毕业搬出宿舍,一连换了两个租处,都认为房东的房子漏风。
最后他也不搬了。
慢慢地,随着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朋友,那种冷意悄然消退,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适应了,舒谨很少再感觉到孤独。
聚餐的地方果然选择了自助餐。
部门十几名同事到了个七七八八,林往说到做到,为了感谢舒谨请他出去见识的豪华游,当晚大家的消费都由他买单。
年轻人聚在一起很热闹,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讲段子。
舒谨表现得比平常安静一些,大家也只当他累了还没缓过来。
林往已经把他们这次出去玩的照片和见闻给大家分享得差不多了,舒谨一回来,大家就不可避免地聊到了盛星禾。
舒谨有心理准备,也没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表现得很自然。
“以前只听说盛星禾是悦城的。”一个同事说,“我知道舒谨也是悦城的,但是没想过他们竟然真的认识!第一次有名人和我身边的人有关系,这感觉好奇妙!”
“不止是认识,舒谨不是说了吗,盛星禾是他哥。”有人这样说。
大家纷纷好奇,问起舒谨他们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他比我大,以前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舒谨说,“就这样的,其实关系不是很近。”
有人问:“哎,他的那个眼睛,你们认识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吗?”
舒谨坐在长桌子另一头,面前咕嘟咕嘟煮着清汤小火锅,烫菜的筷子顿了顿:“嗯。”
林往离他近,碰碰他肩膀道:“那说盛先生的眼睛是被玩伴戳瞎的,是不是真的啊?”
舒谨的筷子一松,菜就落入锅中找不到了。
他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
林往耸了耸肩,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待同事们的话题又过了一轮,林往回头看见舒谨还坐在那里发呆,就问他怎么了。
舒谨抬头,脸色很苍白,忽然对他说:“是我。”
闹哄哄的,舒谨声音不大,林往没听清楚:“什么?”
舒谨还是保持着那个音量,喃喃地对林往道:“弄坏盛星禾眼睛的人是我。”
第8章
舒谨背着书包站在斑马线上,试着闭上右眼。
他不太会只闭一只眼睛,也从来不会做wink,眼皮抖得厉害,便用抬起胳膊,用右手把自己的右眼捂住了。
视野立即被黑暗砍去一半。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舒谨看不见右边车道等候的车,也不知道自己的右侧都站着谁,他听见到右边人行道上放学的学生们讲话打闹的嘈杂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野变得狭窄,不确定因素被放大,他感觉就连自己的听力也下降了。
怂恿他这样做的朋友在左边推他肩膀,笑道:“少一只眼睛的话,感觉就很夸张对不对!”
舒谨放下手,无所谓地讲:“也还好啊。”
朋友比划:“什么也还好,要是我从右边打你一拳然后马上就跑掉,你也不知道是谁打你。不然你今天回去试试看。”
舒谨扁扁嘴:“我才不要。”
自从盛星禾转来学校,舒谨在放学路上的谈话内容就逐渐加入了“盛星禾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样的话题。
盛星禾刚到高二报道时,学校每个学生就议论就对他的相貌和眼睛议论纷纷。
一开始,会有男生故意在他们班级外的走廊上打闹方便看看盛星禾,事实上盛星禾不管出现在学校那个地方都有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后来,一些大胆的女生也加入了这个行业,会给盛星禾递小卡片,上面写着诸如“你很棒”、“命运会奖励受过磨难的人”之类自我感动的话。
舒谨念高一,教室在另一栋楼,但关于盛星禾的八卦他还是听到不少。
有一次朋友们聊得起劲了,他就直接说:“你们不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了,这么有空不如多注意一下他那牛逼的成绩。”
众人表示学霸的世界由天赋构成,他们注定理解不了。
舒谨道:“天赋就是很少的一部而已,他很努力,每天都看书看很晚的。”
大家:“你怎么知道?”
舒谨想了想,也不觉得告诉这群朋友有什么好丢脸,便说:“他是我爸爸资助的贫困生,现在住我家啊。”
众人一阵惊叹,纷纷夸赞舒家的资助行为。
有人好奇地问:“那你知不知道盛星禾的眼睛怎么瞎的?”
舒谨想了想,模糊地想起来以前听谁说过这件事,不过时间很久远了:“好像是我爸工厂里一个工人的小孩吧,盛星禾家就在我爸工厂的镇子上,我还去过两次。应该是他们很小的时候玩闹发生的意外,具体怎么回事我没仔细问。我爸觉得自己是法人有责任,就主动资助他了。”
最后他对这群人说:“总之你们以后不准歧视他,这件事也不准告诉别人,我要是听到的话会骂人的哦。”
舒谨和盛星禾关系好起来,不过也就一个月左右的事。
家里除了保姆,长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天气热,舒谨不怎么出门,初升高也没有作业,就和盛星禾从一起玩双人游戏打发时间,到傍晚分工遛狗,再到熟悉起来舒谨主动提出让盛星禾不用去寄宿。
虽然盛星禾性子淡了点,但作为独生子,舒谨第一次在盛星禾身上找到了有哥哥的感觉。在家里他不想做的事都会被盛星禾包揽,和舒昭远斗气的时候也有盛星禾安慰顺毛,夏日的傍晚突发奇想想要吃冰淇淋,盛星禾也会在遛狗时顺便给他买回来。
盛星禾比舒谨大两岁,年纪小的人要下脸面也不需要理由,称呼就从“喂”变成了“哥”。
绿灯,朋友拍拍他肩膀告别:“我走啦。”
舒谨还要等盛星禾,就懒懒应了声:“嗯。”
高二的老师就开始喜欢上拖堂,盛星禾总比舒谨出来得晚一些。
像往常一样,舒谨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靠在人行道的路灯杆上打游戏,等了十几分钟,盛星禾就从学校出来了。
少年人的个子正在猛抽。
散去的学生群里,挺拔清瘦的盛星禾很容易就能被舒谨的目光捕捉道。
他单手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身上的白色校服镶着蓝边,明明与所有人穿得都一样,他硬是要比旁人好看。
如果不是那清隽的脸上有一只灰色的、浑浊的眼睛,那些投在盛星禾身上的目光便只可能是因为他足够优越的外貌而已。
“我的作业都要做完了哦。”舒谨收起手机道,“你要做到几点啊?”
双人游戏关卡打了一半,最后一节自习课舒谨会赶作业,晚上就能和盛星禾一起玩游戏。
“可能□□点。”盛星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