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德令哈(39)
池念语速飞快地问:“恋爱……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问完这句,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悬空,还没有升到最顶端,奚山手撑着桌面,给了答案:“女生吗?我喜欢坂井泉水。”
谁?池念一愣,是哪个艺人吗?
还没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奚山语气轻松地反问他:“那你呢?”
“我?”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女明星也可以。”
“……王菲。”
奚山听完,站起身走向前台的方向,等他重新回来时,书吧的背景音乐换成了《邮差》。
薄荷草莓气泡水快喝完了,池念看着杯壁上一颗颗细小的气泡破掉,发现自己又被奚山糊弄过去这个话题。
他本来想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如果不喜欢女生,思贤是谁?
没法做到一点不在意,池念暗自打算着,他看着软和好欺负,内心倔强,不撞南墙不后悔。当初和前男友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蜜里调油,现在他头破血流了一次,好了伤疤,但永远记得有多痛。
池念可以不计较,却做不到原谅。
所以如果——只是如果,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这真正发生——奚山有个叫“思贤”的密友,好到与情侣只有一张纸之隔的话,池念就后退了。
这不叫退缩,也不叫放弃,这是他的自尊。
《邮差》唱完了,下一首是《偿还》。
旋律中,奚山单手托腮,眉心微微皱着说:“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王菲,要是你们能认识,一定很聊得来。”
“哎?”池念情不自禁重复了那个名字,“是思贤吗?”
奚山愕然片刻,承认了:“对,他和你一样,性格很好的。”
池念酸楚地想:那你就是很喜欢这个类型咯?喝下去甜甜的气泡水泛出苦,撑得他说不出话,腮边无端抽搐。
“要是你们能认识……”奚山停顿了很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惜了,他运气不好。”
“……什么?”
“车祸。大雨天,高架桥出口有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打滑,刹不住,连环撞了几辆车。思贤坐的车侧翻,他在后排没系安全带,撞到了头,被送进医院已经不行了。”奚山盯着桌面,嘲讽地笑笑,“后来这起车祸上了央视,作为反面教材在新闻频道播过好几遍。”
奚山提起这件事的语气平常得如同谈论明天的午餐,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在池念面前会这么镇静地说起余思贤。
“啊……”池念慌乱了一刻,“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奚山的手指握紧又放开,抬起头重新看向池念,“所以下次不管是不是自己开车都要注意安全!”
“你开车的时候比较多吧。”池念反驳,也告诫他小心。
“我很小心了。”奚山托腮思考,还是决定告诉池念,“思贤是我的学弟,小一届,读大学的时候,我、齐星、祝以明和他关系最好。”
大约他的表情也很难看,奚山察觉到后就停下了这个话题。受了祝以明影响,他一下子有点失控……不只是因为提到余思贤,还有那次差点无法收场的争吵。
奚山叹了口气,不提了,转而去让小陈给池念做一份舒芙蕾。
这天他们的下午茶他们坐了会儿,聊了很多天,一起看穿搭博主拍的预览图,逗猫,和祝以明吃了晚饭,再礼貌告别。
奚山的朋友,奚山的店,奚山的……一切。
池念在逐渐触碰。
但是那些浅薄的、没有说出口的嫉妒,在奚山提到车祸时彻底哑火了。
第32章 曾经是困境
余思贤的墓在南山后山,奚山每年来的时候固定,就是生日和忌日。
他停了车,与祝以明、齐星碰面。
算来,奚山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齐星。她发型没变,学生时代的短发留到及腰长后就一直烫着大波浪。她穿一条黑色的小裙子,黑色高跟鞋,连包也是一样的颜色。相比之下,他和祝以明就没那么正式了。
祝以明抱着一束白玫瑰,见奚山来了,硬塞给他。
奚山没躲开只好接着,被玫瑰的香味熏了满脸,低头一看,花朵将开未开,叶片上凝结着一串露水——扫墓多带菊花,但齐星嫌晦气,所以他们总是买白玫瑰。
三个人简短地寒暄几句后,默契地走向山上。
墓地位置高,由江海做主选的。那个时候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余家父母精神崩溃根本没有心力去办,于是他们几个作为余思贤最好的朋友,帮忙分担了包括答谢酒席在内的全部后事。
距离当时的记忆已经过去四年,余家父母走没走出来不知道,但奚山清楚,自己还没有离开余思贤那场车祸的阴影。
红灯,医院,救护车……让他焦虑不安。
墓地在最前排,旁边是一排纤细的垂丝海棠。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另一侧,放着一束百合花。这两天秋老虎凶猛,高温不断,叶片和花的边缘已经黄了——应该是江海昨天给余思贤带来的。
奚山弓身把白玫瑰放在墓碑边上。
祝以明点了两根烟,一根自己抽了,另一根杵在墓碑前立好。他叼着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帮余思贤擦墓碑,边擦边汇报最近的情况,先汇报完自己,然后就是齐星、奚山……絮絮叨叨,和余思贤还在时他们的聚会一样。
那时奚山话比现在少得多,思贤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有祝以明,每次飞拉着齐星把他们和江海一起约出来。
除了祝以明,其他人大学都在沙坪坝,三峡广场是他们的据点。
祝以明每次从黄桷坪坐老半天的车才能到,但精神最好、最能闹腾的又总是他。几个人就在路边的烧烤摊喝酒聊天,非得等半夜了翻墙回学校。那时三峡广场边有家烤苕皮很好吃,但老板出摊全看心情,扑空总比吃到的时候多。
思贤活着的时候,一切像最美好的梦。
江海还在重庆,齐星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大学生,祝以明和他还没吵那一架,而他的父母仍是自己眼中的模范夫妻……
难怪有些人总格外怀念做学生的岁月。
很多人,很多事,过了青春期就都会变质。时间治愈伤痛,抚平矛盾,也常常带走最纯粹的快乐。
“……齐星她妹妹也挺好的,今年考上重大,刚开学。奚山的新店弄好了,一个书吧,是江海那个前女友给他设计的,俗话说仁义不成买卖在……哦对,他好像也有新苗头了,你就,不要再想他啦。”
祝以明说到这,长长的一截烟灰落到了墓碑前面。
他伸手拂开,身后,奚山不太舒服地避开话题:“没必要提这个吧?”
祝以明自下而上地看着奚山,烟夹在手间:“这不是,给思贤说说嘛。他最惦记你,现在你看着‘合群’多了,还找了新的小男朋友,他知道了也免得总记挂,怕你会孤独终老。”
奚山皱起眉:“池念不是……”
话音未落,齐星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又不对付,打断道:“够了。”
“不够。”祝以明站起身吐出一口烟雾,“前几天都把人带去‘阑珊’了,长得挺可爱的——不是我说奚哥,你换口味归换口味,别人成年了吗?”
奚山闭了闭眼:“我的私事,你少管一些吧。”
一下子,祝以明像被他的话点燃了:“我少管?我管得着吗?我要管得着你咱们今天会在这儿?四年了,奚山你是不是忘记当时是谁在要死要活!电话打不通、微信没人回,你如果没失联,思贤会着急忙慌去找你?!”
“祝以明!”
“他不去找你,不赶时间,就不会去打车!他一向出门喜欢坐轻轨坐公交,那天为什么非要打车,还不就是因为你!”
齐星去拽他:“你们吵架看看场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