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159)
闹得司机忍不住开玩笑:“凌少爷这趟在外头淘到金子了?”
凌枢吊儿郎当:“金子没淘到,小命差点没了是真的,话说回来,自打我遇到你们家少爷,就开始三天两头受伤,不是胳膊中枪就是腿中枪,迟早有一天脑袋也得来一镚子儿!”
司机从后视镜觑了一眼,岳定唐微微沉下脸色。
他还当四少爷定是要生气了,谁知后者说出来的话却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童言无忌,张口就来是什么毛病!”
敢情是因为凌少爷最后一句话?
凌枢嗳了一声:“不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值得当真!”
岳定唐心说你怕是还未正确认识到自己的乌鸦嘴功力,他冷冷道:“往后这种话,再说一次,扣你一次工资。”
凌枢双手一摊:“反正我一个月也没多少钱,扣吧,管吃管喝就行。”
岳定唐拿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完全没法子。
这厮在大江南北闯荡一圈,丢掉了少年的骄傲和高高在上的尊严,换来一身雷打不动的死皮赖脸,足以在沙砾尖石的崎岖山谷里滚一圈都不带掉半点屑子的。
岳公馆灯火通明。
大门敞开着,周叔早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许久,见车开近,忙让人将院子的两扇铁门打开。
“四少爷,凌少爷!”
他笑容满面迎过来,显然对两人平安回家这件事情表示出了极高的情绪。
“周叔辛苦了!”
岳定唐冲他点点头,摘下帽子递给旁边的仆人。
老管家也早就习惯他这样内敛含蓄的表现。
不单是岳定唐,整个岳家上下,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他们并非不尊重老管家,只是不会表现出过于张扬的举止。
相比之下,凌枢的动作就夸张多了。
他直接上前给了老管家一个熊抱。
“周叔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啊?”
扬起的调子从清寒夜里传开,就像一颗石头落入平静的池塘,激起阵阵涟漪,也让水池下面沉沉昏睡未知春天到来的花苞惊醒。
“想。”
老管家不觉笑意变深,也抬起头拍拍他的背。
“凌少爷瘦了。”
“当真?”凌枢转了个圈,问老管家,“瘦了多少,明显不?”
老管家心疼道:“怎么不明显?后面都摸见骨头了,这是出去一趟遭了什么罪啊!”
凌枢:“完了完了,那我姐见了肯定得唠叨一整个月,我耳朵没了!”
“先进门,别堵在门口。”
岳定唐的声音从他们耳边飘过,凌枢直接被顺带拎了进去。
老管家一笑,跟着入内。
“饭菜都准备好了,我掐着你们回来的时间让人做的,刚刚上桌,还不用热,汤也备了两份,有四少爷您最爱喝的笋尖汤,也有凌少爷喜欢的玉米排骨汤。”
凌枢撒娇:“我也爱喝笋尖汤,您只留了一份吧?”
“多留了多留了,都够喝的,敞开肚皮吃个痛快,不过也不能吃多,免得晚上不克化闹肚子。”
老管家亲自给他们盛饭舀汤,看见凌枢狼吞虎咽,心疼的表情越发流露。
“这是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吃慢点,别噎着!”
“也没吃什么苦,就是受了点伤,主要是这里的菜好吃,很久没吃的,难免想念!”
凌枢头也不抬扒着饭碗,两腮咀嚼,连带吐字也含含糊糊的。
但周叔还是听明白了,他吓了一跳。
“还受伤?受了什么伤?!”
“枪伤,老岳胳膊中了一枪,我是腿上。”
老管家倒抽一口凉气:“我马上去联系医生!”
“你别吓周叔了。”岳定唐蹙眉,抬手示意老管家,“周叔你先坐下,我们回来路上看过医生了,今天才刚换过药,没什么大碍,明日再看也不迟,我们都累了,吃完饭洗个澡就先歇了吧。”
老管家不放心:“子弹都取出来了?”
岳定唐:“是,您放心吧,给我们看病的医生是我校友,医术精湛,不比岳家的家庭医生差。”
老管家叹道:“凌少爷整整瘦了两圈,可见你们在外面吃了许多苦,这段时日先在家好好养着,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凌少爷今晚也在这里歇下吧。”
凌枢咬筷子抬头:“那我在客厅沙发躺一宿就行。”
老管家:“什么客厅沙发!我都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就在客房睡。”
凌枢无辜道:“可刚才岳长官说要看我表现,才决定让不让我睡房间。”
老管家看向岳定唐,一脸的不赞同。
岳定唐:……
这家伙连他房间都睡过了,他说什么了?还装大尾巴狼!
偏生周叔还吃这一套!
“你想睡哪就睡哪,还用得着问我吗?”
老管家笑道:“你瞧,四少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只管睡就是了。”
凌枢:“周叔,等会儿我想用肥皂洗洗脸。”
老管家:“家里有,我给你拿。”
凌枢:“我老觉得脸上的胭脂还没洗干净。”
老管家:“你抹胭脂干什么?”
凌枢委委屈屈:“回来路上老岳让我穿女装,与他假扮夫妻,不穿就不让我上车回来。”
老管家看岳定唐的表情,简直称得上古怪了,只差没明着问他是否有何隐疾怪癖。
岳定唐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就知道女装这个事情,姓凌的根本没完。
第四卷 姐夫的秘密
第120章
为什么要穿女装,这就得从他们避开宋先生的耳目讲起。
说到宋先生,难免要说到那批随着老夫人被运到北京的珍宝。
岳定唐还真怕凌枢口不择言,直接把事情和盘托出。
虽然老管家是自己人,但此事关系重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知道得太多,对听的人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一碗热汤之后,最妙是来上一盅温好的酒。
无须度数多高,桂花酒或青梅酒最相宜。
对旅途疲惫的他们而言,一壶小酒最能舒经活络,将困倦丝丝牵逗起来,又让身体得到彻底的放松。
凌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在关家的见闻,讲述关家几兄弟的荒唐,把蛮不讲理的老大,热衷古玩实则一窍不通,志大才疏的老二,锯嘴葫芦的老三,装神弄鬼的老四,还有留洋归来,看似清高,却也对关老爷子分家产无比上心的老五形容得绘声绘色。
老袁开库房的那一幕在凌枢嘴里,变成娓娓道来的故事,成功转移了周叔的注意力。
有凌枢在的饭桌,人再少也是热闹的。
老管家这辈子见过的人事不少,像关家这样荒诞不经的也不多见,直接听得入了神,等凌枢讲完半天,才叹了口气。
“其实大少爷说得对,你们本不该去这一趟的,平白遭了罪不说,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岳定唐放下汤碗,用餐巾拭嘴。
“也不算白去,起码了却了母亲生前的一桩遗憾。”
还挽回了整整两箱的珍宝,免于流落洋人之手。
那些珍宝能不能称得上国宝,别说老袁不晓得,他和凌枢同样也不懂鉴别,只是关老爷子生前甘冒如此奇险,大费周折就为了保护这些东西,加上它们的来历本就不凡,或许有朝一日后世记载这一段历史,也会将关老爷子护宝的功劳写入其中,不枉所有人的辛劳奔波。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还是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家里的时候总想着出外闯荡,可一旦在外面流连久了,却又开始想念起家。
这是一个疲惫时能随时放松休息的港湾,在这里无须勾心斗角生死搏斗,不必担心身边的人会谋害自己,会有关心他们的家人准备好热饭热汤让他们消除长途跋涉的风尘。
对凌枢而言,这虽然不是他的家,不过他住下来也毫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