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132)
“我的错。”曹烽知道这事儿自己做的不对,“对不起弟弟,我不该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怕你触景生情,不敢告诉你。”
“我来了好几次!”段语澈坐起身来,带着怨气看着他说,“早知道是你买的,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曹烽是接到过电话,说有人想买房子,开价挺高,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怪罪完他,段语澈又开始怪自己:“我早该想到的,谁会买房子,谁会弹钢琴……谁会把我的东西都保存得那么完好无损。”
曹烽坐在旁边,也没提段述民,只说:“我买了房子后,每次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段语澈挪了个方位,把头放在他的腿上睡着,心想着刚才进来,就想到了段述民,似乎他还在世的场景。
的确是会触景生情。
他心底蔓延着难过的情绪,睁开眼道:“上回我过来,那打扫阿姨说先生坐在这里弹钢琴,我就怎么也没猜到,会是你。”
毕竟曹烽是不会弹的,他教过曹烽,曹烽数学很好,把弹琴当成数学题来解,能弹一些,但是在他听来是非常差劲的。
“后来我也学了一段时间,”曹烽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发丝,“只可惜没能学好。”
他学不来段语澈炫技的那些东西,只是手指摸过琴键的时候,似乎有一种从弟弟的手指上抚过的柔软感觉。
那会儿只能靠想象,现在却成了真。
曹烽和段语澈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还是开车回去了。
进小区的时候,那挂着灯笼的岗位亭玻璃窗打开,门卫说:“曹教授,新年快乐,这儿有个快递写着送到您家里,是从国外寄过来的,不过收件人写的是英文,这是寄给您的吧?”
段语澈从副驾驶坐探出脑袋:“从瑞士寄来的吗?大吗?”
“对的,就是瑞士寄来的,挺大一箱子。”
“哦哦,那就是我的。”
门卫帮忙把箱子抬到了后备箱。
曹烽问他:“你小姨寄来的?”
“嗯……不是,是前任小姨夫寄给我的。”
“前任小姨夫?”
“我小姨跟她老公没多久就离婚了,后来她又找了一个。”段语澈简短地解释。
“这么多东西,是巧克力吗?”曹烽问他。
“不知道,我等会儿拆了慢慢看。”段语澈知道里面是那些信,所以没说,他想安安静静的,独自看完每一封信。
深夜,段语澈偷偷地起床,身旁的曹烽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客厅的落地灯。
蹬掉拖鞋,他靠在沙发上,拿出一摞信放在腿上。
信封发黄,字迹褪色,上面还有灰尘。
他找了把小刀,很小心地拆开信封。
这一封寄出的时间是五六年前,信纸打开来,柔软的灯光下只有一行字。
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曹烽写给弟弟的每一封信都是绝望而无助的,他知道自己的信件会被机关拆掉检查,看里面是否含有特殊密码,所以曹烽从来不敢在信上写露骨的语言,多是一句话。
“弟弟,想你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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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晚点更新呀~
第 78 章
倘若这封信, 能早点送到他的手里,只要看见这句话,他就会回家的。
造化弄人的是, 信寄到了一个没人住的家里, 一封又一封,堆积得像雪花一样。
凌晨三四点,他坐在沙发上读信,没有开空调的客厅冷得冻人, 纸上的字温柔鲜明得融不进夜色。
“今天过节单位发了巧克力,味道很甜,只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也一切都好, 望回为盼。”
曹烽在他起床的时候就醒了,他常这样, 半夜忽然惊醒,确认他还在不在。这回他以为段语澈是起夜,然后发现他把门掩着, 打开了客厅的灯, 拆开了那箱从国外寄来的快递。
两个房间之间只有一道缝,曹烽透过缝隙往外看,只看见他坐在沙发上, 就穿一件薄睡衣, 好似在看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要半夜看?
曹烽怕他冷,想起来给他拿一条毯子、一件外套,又怕他是不是在看什么不能告诉自己的秘密, 便有几分犹豫,直到有一瞬, 他好像听见了弟弟抽气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却被他捕捉到了。
怎么哭了?
曹烽不再犹豫,他起身,拿起一条毛毯出去。段语澈似是没想到他会醒来,抬起头时脸上没有泪,只是眼睛红着,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信。
意识到藏不住,沙发上一大堆散落着,地上还有一箱子,他的手指用力攥紧一张信纸,随即缓慢地放松。
“这是……”曹烽用毛毯裹住他,低头看见那些早以为丢失在路途中的一封封信,瞳孔一缩。
段语澈抱着毯子,抬头望着他,老实交代:“信寄到了琉森,我小姨和小姨夫离婚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两三个月前……罗宾打算把房子卖掉,过去的时候才看见那些信件。”
他看见信,能想到曹烽写信的心情,更能想到他写这么多,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回一封给他。
可他始终……始终都没有。
这滋味十分难以言说,内疚自责,上百封信件,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口。
“我不是…不是故意不回的。”他看着曹烽说。
“我知道。”曹烽也是百感交集,他记不清等待的感觉是多么刻苦铭心了,只记得非常非常煎熬,每天都在盼望着,每天都在失望着,这变成了卑微的奢望,时间一天天过去,奢望慢慢消减,曹烽怪罪在邮递系统上,所以辞职的时候也很干脆,觉得这些信大概都被拦住了,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现在知道没有丢,可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心里竟然一瞬间就释怀了。
他蹲下来,指腹抹过他的眼角,低声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冷不冷?我把空调打开好不好?”
“不。”段语澈张开手臂要他抱。
曹烽笑着抱他:“这么晚了还看信?明天看吧,我没写什么情话,就是想你,想你,想你。”
段语澈想到他放假了,年后才上课,鼻翼一抽一抽地说:“那你要念给我听,每一封都念。”
“好,念,我抱你去床上?”
“嗯。”
曹烽都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了,一打开就有了印象,他会把生命里遇见的温暖的事写在纸上,只是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温暖。
北京下雪了,他写在信里。
宿舍外面的树开出梨花了,他也写在信里,并在信封里夹一片花瓣,时隔经年打开,花瓣早已枯萎,干枯而发黄,不小心掉在地上。
曹烽弯腰捡起,似乎嗅到了摘下这片花时的芬芳,仍是旧时的模样,新鲜的、散发着露珠的清香。
段语澈听他念,慢慢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让他念。
他记得曹烽第一次给他写信,是好久以前,他从乌镇给曹烽寄了一张明信片回家,曹烽便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
走的时候,段语澈带走了,把那封信一直带在身上,读书的时候放在租住的房子里,回国的时候却没放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