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托邦(36)
作者:你爸爸
时间:2020-04-07 10:25:01
标签:年上 都市
秋水说完了很长一段话,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擦了擦,隔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有些忍不住,突然趴在车前的台子上受尽了委屈般地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我怎么办,那我要怎么办,你把你心里欠我哥的愧疚给了我,那我要怎么办,我要去给谁啊,我要怎么办啊?!”
我沉默了片刻,心里骤然升起了些许烦躁,秋水趴在车台上抽抽噎噎地像是个饱受委屈的小孩子:“我如果没有把你亲他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那你们是不是都会好好的,你不会失去你妈,我不会失去我哥,你不会失去你的亲人也不会失去你喜欢的人,对么?”他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十分可怜地看向我。
“……”我有些想要叹气,沉默了半晌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地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表上分针指在五十三左右的位置,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到一点钟,秋水还要去奶茶店工作,我是个成年人了不至于把这种事情怪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严格来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在十八岁发生也会在二十岁发生或者二十五岁二十八岁三十岁,只要我跟瞿秋意还生活在我们生活的那个氛围里那么这件事大概没办法得到一个完好的结局,唯一的差别可能在于年龄到了之后自主选择的权利会看起来稍微再多一些,可能得到的结局不至于有十八岁时候那么惨烈。
我伸手叩了叩自己的方向盘,笑了声:“这我倒有些没想到。”
秋水抬起手背擦了下自己的鼻子,我抽了几张纸随后递给他,他慢腾腾地伸手接了过来,垂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他摇摇欲坠的泪水。
我看了眼秋水,仍旧好笑:“你怎么总是在好哭跟冷漠之间反复跳跃。”
秋水手上拽着几张纸,还是抬起手背擦自己的眼睛,他小声辩解道:“我不想哭,它自己掉下来,我控制不住。”
我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秋水侧头看了我一眼,没一会儿眼眶里的眼泪又积了起来。
我笑着点了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你一会儿还要去奶茶店工作你记得么?”
秋水抬起手背擦了下眼睛,缓慢从鼻子里嗯出了一声。
我侧身凑到秋水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秋水在他凑近后呼吸都屏住了,半晌没见出气,我在离他的脸很近的地方开口:“秋水啊——”
秋水十分短促又小心地从鼻子里嗯出了一声。
我对着他笑眯眯:“你当时也就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吧,背着这个枷锁十多年了,辛苦了。”
秋水的嘴唇抿了抿。
我伸手擦了下他眼角的眼泪:“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秋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眨下了两股眼泪,他憋着嗓子小声问我:“真的吗?”
我缓慢地开口道:“真的。”
秋水垂下脑袋,好一会儿他把脑门抵在我肩膀上小声问我:“那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的脑回路让我微愣:“嗯?”
秋水小声问我:“你也有选择的权利。”
我:“嗯。”
秋水说:“你可以选择我做你的弟弟,做你的亲人。”
我缓慢地嗯了声。
秋水继续道:“那我选择代替我哥继续爱你,好么?”
——黎簇篇完——
第29章 hey hero
人类到底为什么会做梦?
梦见从未见过的跨越整个大西洋的候鸟迁徙,梦见从未了解过的西西伯利亚平原飘过来的风,梦见一只塑料袋被风吹卷着在半空中一直飘着飘着。
我梦见过山洞,蝙蝠倒吊在洞顶,洞口被藤蔓类的植物完全覆盖住,我像是一只不能飞的蝙蝠,或者是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趴在洞口附近的地方,用我还算完好的鼻子闻到外面吹进来的风的味道。
还梦见过沼泽,它在我呼吸紧促间把我吞没,梦见我的视线变得狭窄,边沿弥漫起一层层叠上来的泛着银光的黑色,而后又在我短暂的视线恢复后瞥见从沼泽底下鼓上来的一个黑色的气泡,它浮在我的鼻子前方,我能够闻到它接触到空气破碎时带来的属于地底下的臭气,带着水藻等动植物尸体腐烂后的气味。
我做过很多的梦,有时候我会飞,被一场暴雨弄断了翅膀;有时候趴在叶子上晒太阳,被路过的青蛙卷进嘴巴里。
有时候也做美梦,梦见我两三岁的时候从大伯家偷跑出来,掉进一个小沟里,我哥拂开洞上的枯枝草叶,逆着光把我从洞沟里抱起来。
“秋水,瞎跑呢。”
大概是一语成谶,我十多岁后的人生每天都在梦中瞎跑,做一只没有生命随风飘荡的塑料袋,做一只翅膀断了的候鸟,一只晒着太阳的朝不保夕的瓢虫。
·
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么多随时会消失的生命,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英雄?蝙蝠侠、钢铁侠、蜘蛛侠?
我十五岁之前没有进过电影院,也不知道什么超级英雄电影,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去定义英雄。
十五岁时看电影的钱是同班同学出的,买可乐的钱跟爆米花的钱也是同班同学出的,我在黑暗的影厅里认真思索故事里面的逻辑。
然后得出结论是——英雄是用来拯救世界的。
太傻帽了。
这实在是太傻了,看完电影顺着人群出来后我真诚地询问请我看电影的同班同学:“好看么?”
她兴高采烈地回答我说:“好看。”
于是她在我这里跟傻也划上了等号。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周围傻子很多,从我哥瞿秋意到我妈殷秋萍再到我爸瞿新,还有我两个姐姐,他们没有一个不是傻子。
因为周围傻子很多,我活得有些不耐烦。
我不耐烦地活到了我的十七岁,然后在长康那座废桥上见到了黎簇。
我经过他的身边,他经过我的身边,我看他的背影,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然后我就顺其自然地想着嘿又是个傻子。
·
我才不会像黎簇那样无聊去剖析之前人生中无数个曾经下过的错误定义,然后用以前的错误的人生经验来企图纠正自己现在的人生轨迹。
他太无聊了,我有的时候会偷偷想会不会是年龄大了的原因?但是我又觉得即使我到三十多岁也不会这样的。
我应该不会这样。
后来有一次我又做梦梦到我掉在一个洞穴里面,蝙蝠倒吊在洞穴顶上,外面的光亮透过遮盖在洞口的藤蔓罅隙照射在我面前的土地上,风带着植物跟沼泽的气味吹向我的鼻子。
我从梦中醒来后小声问黎簇人类为什么会做梦。
他打开床头的台灯,回忆了片刻然后念教科书似地跟我科普起来:“《梦的解析》里说的是一个人的梦是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人类的潜意识。”
这段话相比较“人类为什么做梦”这个问题听起来还要更加复杂,我在被子里挪动了半晌,黎簇才十分慢条斯理地出声询问起我做梦梦见什么了。
我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小声告诉他说梦见小时候走丢了掉山洞里瞿秋意找到我来接我回家。
黎簇闷着嗓子笑了声,他的笑声带动胳膊轻微地震动,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莫名的每天都摆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好像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情绪能够影响到他一样。
我就问他笑什么。
他笑眯眯地随嘴回道:“你就当我笑你哥千里迢迢来梦里救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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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意、千里迢迢、来梦里救我。
这一句话组合起来对我来说产生了一种十分荒谬的效果。如果梦境意味着的是人类的潜意识,我觉得我哥应该千里迢迢来梦里骂我才对。
我不会去纠正我人生中诸多个对人的错误定义,我仍旧觉得瞿秋意是个傻子,想如果我是瞿秋意的话我就恨一个人一直恨到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条路走到底。
要坦坦荡荡地讨厌一个人从头到尾,坦坦荡荡地喜欢一个人从头到尾。
我觉得黎簇说的话不对。
然后这个说话不对的黎簇说我哥在我小时候迷路时候救过我,他甚至还对我说辛苦了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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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无法定义英雄这个词语,是黎簇跟我说我哥小时候找到掉在山洞里的我,他应该算是个救我命的英雄。
我开始重新在我自己这里定义英雄这个词语。
英雄是用来拯救世界的。
是黎簇凑在我面前笑眯眯地跟我说“辛苦了”,他说的不是没关系,说的不是原谅你。
他说辛苦你了秋水。
我从来没有想过去纠正我人生中所发生的任何错误,因为我十分确信我从来都改变不了什么事情。
我改变不了我五岁见到我哥跟人亲吻,改变不了把骨子里的恶劣偷偷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并不是很亲昵的父母,改变不了我哥的死,我改变不了黎簇的过去。
我活到了我的十八岁,践踏过亲情,看不起过谁谁的感情,或许也曾经践踏过谁谁的感情。
我不担忧也不惧怕,我一直都挺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辆专属于我的列车,那么它所达到的目的地肯定是地狱。
一切都是我是我理所应得,我对此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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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黎簇没有凑在我面前对我说“辛苦了”。
我才不辛苦,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理应肩负我自己所作出的恶果,我就应该这样活着。
黎簇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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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五岁在第一次在电影院里看超级英雄的电影,电影里人很多,高中军训完后第一个假期,我对别人说无聊,然后她说请我去看电影。电影院里人很多,呼吸声、小声交谈声跟牙齿咀嚼的声音我都能清晰地听见。
看完电影后我们分享彼此的观影感想,她问我好看么,我说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