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68)

　　不过很快希尔格纳便发现自己的这个推测是错误的了。
　　因为和他交手的这个库丘林要比他曾经交过手、还在全盛时期的库丘林还要强大。
　　希尔格纳每一次送出的、经过了千锤百炼的攻击被库丘林接了下来，而每一次库丘林的回击，希尔格纳都仿佛在接着有千斤重的山峦。
　　这样的实力，恐怕只有曾经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那样拥有神明力量的存在才会拥有。
　　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自己真的会在这里送掉性命！
　　白发的国王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他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到了高度集中的状态。
　　库丘林眼珠的移动、肩膀以及手臂肌肉的鼓起和收缩，还有呼吸以及胸膛起伏的变化，都被希尔格纳一一收入了眼底。
　　不能够犯错，一旦犯错那把锋利的死棘之枪将会毫不犹豫地贯穿自己的心脏里；不能够犹豫，一旦犹豫败北便近在咫尺。
　　库丘林看着眼前气势顿然一变的‘敌人’，即将和强者交手的愉快让他高高地扬起了嘴唇，依稀可见里面尖利的犬齿：“战斗就是要这样才对啊！”
　　“我乃阿尔斯特赤枝骑士团的库丘林——报上你的名字，我从不杀无名之人！”
　　库丘林枪尖指向希尔格纳的喉咙，下巴微扬。
　　“我以为，我的名字你最清楚才对啊——库丘林！”
　　希尔格纳冷笑了一声，火气也上来了。
　　不管眼前的库丘林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侵入了希尔格纳最重视的王都，害得他的臣民不得不逃离，而且居然还一脸理所当然地问着他的名字——哪怕是个泥人都会生气。
　　“嗯？”库丘林的枪尖停顿了一下，希尔格纳那冰冷瞪视过来的蓝眼睛让他恍惚了一下，灵魂深处的记忆里仿佛跳出了什么画面，但是很快又被浓雾所掩盖，等到库丘林再想要细细查看时，早已模糊得不见踪迹了。
　　库丘林不知为何心脏抽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敌人用武器狠狠地割了一刀。
　　越是凝视着眼前‘敌人’，越是清楚地将希尔格纳印入眼底，心脏就痛得愈发厉害。
　　“……我认识你。”库丘林喃喃道，但是他无法把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里的名字对上号。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希尔格纳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矮身将长/枪从偏钻的角度向着走神了一瞬的库丘林刺去——希尔格纳没有打算杀掉库丘林，既然这个‘库丘林’身上疑点如此之多，那么自然得将他擒下好好的问清楚。
　　不过很显然，这个‘库丘林’并不是可以随意活捉生擒的存在，希尔格纳必胜的一枪在即将刺入他胸膛时被发现了，尽管这一击避无可避，但是库丘林却屏息迎着枪尖而上，任由希尔格纳的长/枪贯穿了自己的右肩膀，斩断了他挥舞着武器的肌腱。
　　希尔格纳眉头一紧，嗅到了不妙的味道，但是战斗发生在分秒之间，库丘林没有给希尔格纳反应的时间，手握住了白发国王刺入他身躯里的武器，同时将死棘之枪换到了左手。
　　这是在后世某个极东之国被成为‘二刀流’的，将武器换手的招数——这招在他生前并不会使用，但是在成为了英灵后，他闲得无聊从分/身的记录中翻到了，觉得有趣，便记住了，没曾想到竟然会在以本体现界的这种情况下用上，这也意味着这个对手竟然可以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英灵的力量和技能让他即便是第一次使用，也用得十分流畅，希尔格纳很明显并不知道库丘林竟然还会这样的换招。
　　尽管他从库丘林之前的举动猜测到了战斗不可能这么简单结束，但是被换到了库丘林左手的死棘之枪仿佛要报复希尔格纳夺走了他右手战斗能力般，枪尖也带着呼呼风声朝着希尔格纳的右臂劈来。
　　和英灵不同的，库丘林即便受了这种重伤，只要得到了足够的魔力便可以痊愈，但是还身为人类的希尔格纳受了这样的重伤，哪怕是拉格洛奇塔拥有着远超于现在这个世界水准的医术，恐怕这只右手日后甚至拿不起最轻的筷子了。
　　“住手！！不准伤害希尔！！”
　　“给老子住手啊！！！你这个赝品！！”
　　在这个危急关头，希尔格纳听到了亚瑟和另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将这个库丘林死棘之枪挑开的无形之剑，以及从远方投掷而来、熟悉的鲜红长/枪。
　　英灵库丘林在自己的武器被挑开、被打落插入到地面上时，便不顾希尔格纳的武器还插在自己的肩头，强硬地握住枪尖抽出，哪怕甚至把自己的鲜血和血肉带出。
　　从那破开的部位可以看到，明明已经缺失了一大块血肉，库丘林的伤势却很快自动地停止了流血，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为他凝固了伤口一样。
　　希尔格纳在英灵库丘林武器被亚瑟挑飞时便选择了迅速地远离，亚瑟手持着誓约胜利之剑，被风之结界保护着的长剑隐去了形态，对敌人来说是战斗中非常棘手的武器。
　　而另一个阻止了英灵库丘林的，则是从远方骑着马匹风尘仆仆出现的——“库丘林？！”
　　希尔格纳愕然地看向来者，披着沾满了沙尘斗篷的库丘林，明显和带着银甲的另一个库丘林不一样，他的面容要更加成熟、并且看向希尔格纳的眼神也是白发的国王十分熟悉的。
　　“希尔！你没事吧！”库丘林试图靠近希尔格纳，但是被亚瑟阻拦住了。
　　“为何会有两个一样的库丘林出现？”亚瑟将希尔格纳护在身后，即便方才库丘林出手帮助了他们，但亚瑟面对如此明显的问题可不会轻易地让库丘林接近希尔格纳。
　　这个穿着斗篷的库丘林正是被阿尔斯特的族人们束缚起来的那一位。
　　他在回到了阿尔斯特后，见识到了族人们认知和生活状况的落后，也意料到了阿尔斯特的内部早晚会分裂，但他并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不肯放下曾经的骄傲和尊严向希尔格纳投降的族人们，竟然在他拒绝了带领聚集起来的反抗军们作战时，利用库丘林的信任，用药迷倒他，把他紧紧束缚了起来，关在了狭窄的石头牢房里。
　　如果不是他是阿尔斯特的光之御子，拥有着普通手段无法被杀害的祝福，还有他曾经身为希尔格纳伴侣的身份、或许可以作为筹码，库丘林恐怕会死在他族人们的手上。
　　而最可怕的是，当他们利用库丘林的名号掀起叛乱失败的情况下，叛军的首领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竟然召唤出了和库丘林一模一样的使魔。
　　对，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库丘林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另一个自己分明已经死去，身体不过是魔力的凝结物罢了，而他很明显又受命于某个存在，不是使魔又是什么？
　　库丘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以‘库丘林’的名号带领着这群叛军去攻打拉格洛奇塔和希尔格纳，他只能拼命地从石牢里逃脱出来，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阻止另一个自己。
　　库丘林在前来的路上遇到了带领着臣民避难的爱薇，那个曾经对库丘林怀抱着敌意的少女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个攻入拉格洛奇塔的‘库丘林’有古怪，在确认了这个库丘林是友非敌后，甚至大度地让出了自己的爱马，让风尘仆仆、徒步到现在的库丘林可以加快赶到希尔格纳的身边。
　　“那个库丘林很诡异，你一定要提醒希尔小心！”
　　而当库丘林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右肩被希尔格纳刺穿，但是左手却已经准备好将希尔格纳的右手劈下的危机关头。
　　来不及细想思考，库丘林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武器投掷了出去，将那即将要抵达希尔格纳肩膀的长/枪阻拦下来。
　　但是同时出手的，还有一个库丘林完全不认识的金发男人。
　　那个男人很强，手里拿着看不到的武器，挺身护在了希尔格纳的身前。
　　那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含着戒备的质疑，还有眉目间对希尔格纳的担忧，让库丘林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是谁？希尔，我之前在拉格洛奇塔没有见过他！”库丘林盯着希尔格纳，脱口而出。
　　当然，他一开口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的。
　　在这个不明敌人还未解决的情况下，库丘林不该把注意力放在亚瑟身上，应当先把赝品的自己解决。
　　但是库丘林无法忍下自己的情绪，如果他不问个清楚，恐怕在之后的战斗中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凭心而论，库丘林和希尔格纳分离了这么久，希尔格纳会有新的皇后和情人也不足为奇——库丘林十分清楚，即便是自己还在希尔格纳身边的时候，那群自诩为希尔格纳忠臣的家伙没有少打报告，让希尔格纳另娶王后、或者是纳妾。
　　那群家伙不希望希尔格纳的血脉断绝，所以看库丘林十分不顺眼，想方设法地要说服希尔格纳娶妻生子，库丘林没少被他们鸡蛋里骨头般地点评过。
　　希尔格纳站起身，他轻轻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示意他不必那么紧张。
　　湛蓝的双眼看向库丘林，透露出了一丝安心和放松：“看来你才是我认识的库丘林。”
　　亚瑟敏锐地从库丘林和希尔格纳的对话和气氛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礼貌且明显疏离地朝库丘林提了提嘴角，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大不列颠的国王亚瑟，最近才和希尔格纳来到爱尔兰，你不认识我也是当然的——希尔，稍后也让我为你助上一臂之力吧！”
　　亚瑟的这番话不仅彬彬有礼地介绍了自己，还不动声色地刺了库丘林一番——他这是在告诉早已离开了希尔格纳的库丘林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
　　这仿佛在不动声色告诫库丘林的模样，让光之御子口里顿时像是咬碎了苦虫一样，弥漫开来的酸涩苦楚恐怕也只有他本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