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起身离开时,回头望向正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兰波。
即使他想瞒着48小时内一死一活的异能发动条件,太宰治确信魔人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告知他们的,还不如由自己来提前说明,并强调他们一定能找到病毒源头的异能者,让他解除这个异能。
就让他看看结局吧,太宰治想道。
就让他看看往日越是拥有力量,如今越是跌落绝境的人类,在面对抉择时是否仍旧愚蠢不堪、罪孽深重呢。
真希望有超出他预测之外的结果发生啊。
等明月挂上夜空,大多数人都已睡下之时,勉强起身的兰波反而摘下氧气面罩,去往了一处地方。
并且,他知道保罗也一定会去那里——他们的命运转折之处,擂钵街的中心。
由于太宰治有条不紊的人工岛开发计划,擂钵街的居民都被或补偿或安置的搬离了,空荡荡的深坑内仅剩下半数伫立的空铁皮屋亟待拆除,一扇扇对着他打开的门空洞且漆黑,仿佛正死寂般回响着悼亡之哀鸣。
在今夜,若命运注定要让他们之中的谁死去,兰波也依旧会释然迎来自己的生命终点。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些话想对保罗说。
来到当初的荒霸吐爆炸中心,果然有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亲友,保罗·魏尔伦。
“兰波。”魏尔伦用那双浅鸢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神情平静,“好久不见。”
兰波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保罗。”
“我一直思考如果再见到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魏尔伦自嘲道,“但很不可思议,情绪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平静。”
但如果问他有没有后悔当时的决定,答案则是否定的。
“那并不是你的错。”兰波抚上自己胸口,“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一直在向你施舍着自以为是的同情。”
“那个你想要拯救的孩子,中原中也。他长大了,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成长着,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的想法是对的,保罗。他不需要接受国家的管理教育,也能活得优秀又恣意,即使知晓了自己并非人类,内心依旧没有仿徨,没有迷惘,始终坚定的望向前方。”
“他让我对原本没有完成的任务目标犹豫了,我到底是否应该再将他带回法国?这个问题也将我困在了横滨,想要继续注视着他的成长。”
魏尔伦微微睁大眼睛,“兰波……”
“结果是我的固执,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兰波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忧郁与歉意,“就像我不该总强调你是人类,那只会不断提醒你是如何诞生于世的。其实,你是不是人类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我本该只祝福着你的未来,却总是强调过去。”
在魏尔伦错愕的表情里,兰波向他张开手,虚弱的微笑着。
“杀了我吧,保罗。这次,你将会拥有真正的新生,不被我束缚着的,自由的未来。”
在安静的夜空下,望着兰波的保罗·魏尔伦怔立在了原处,许久也没有做出回应。
就在兰波想要再出声催促他时,魏尔伦忽然说道。
“我来到这里,原本只是想和你道别的。”
兰波:“什么…?”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病毒对魏尔伦造成的影响更大,他捂住眩晕至失神的脑袋,深吸了口气维持理智,“对不起……当时没有回应你的好意,生日礼物,我其实很喜欢。”
“因此,我也想回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在兰波讶然的目光中,指向自己的魏尔伦唇角甚至露出了点笑意。
“等我死后,你可以用你的异能吸收我的尸体。是非常强大且听话的异能生命体,而且,你永远不用再担心它会背叛你了。”
第72章 预判
“不。”
面对能够将特异点生命体收为己用的诱惑,兰波坚定地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魏尔伦垂下手,月光柔软的照在那束漂亮的浅金长发上,也落入了他望向兰波的鸢色眼眸里。
“让你亲自动手确实太过为难,”魏尔伦开口,“就如同我射杀你之后,从未体会过的罪恶感也会在寂静深夜里不甘寂寞的冒头。”
“我没有事。”
兰波只是这样平静而温和的安抚他。
“所以,你只需要在这里等待结果就好。”
魏尔伦抬眼望向天空。星辰与明月、晚风与浮萤,在即将迎来死亡之时,他却终于觉得眼前的这副风景是如此美好,令人心动。
现在的自己,似乎终于能体会到除了憎恨以外的,真正属于人类的情感了。
不可思议的平和填满了他的内心,以至于连这被念出的低声吟诵,亦仿佛在传唱着某首古老而温柔的歌谣。
“汝之憎恨、汝之麻木、汝之绝望、以及往昔那饱受苦恼的兽性,”
“如同每月一次鲜血过剩涌流,汝向吾等复仇。”
“噢,汝,无怨无恨之夜。”
无怨无恨之夜。
逐渐悬浮于空中的魏尔伦双眼失去焦距,化作混沌的白。他张开的双手、自领口露出的脖颈到面颊、全身都浮现出类古文字的纯黑纹路,如活物般蜿蜒在肌肤上,宛若某种祭祀神明的古老图腾。
兰波震惊的睁大眼睛,一时失去言语。
这是魏尔伦选择剥离自身的人格式,彻底将意识交给体内的特异点后,才会解放的【兽性】状态——但问题在于,如果他没有在戴着帽子时提前设定好关闭这个状态的指示,是无法从特异点化状态回归的!
这就意味着他会不断释放连空间也碾至粉碎的绝对引力,直至身体无法承受这份庞大的能量,彻底撕裂,死去。
在此期间,失去判断力的魏尔伦会不断攻击对自己产生敌意的任何东西,但不会对没有敌意的接触产生反应。
即使兰波就在附近,但只要他对魏尔伦没有任何敌意,那也依然是安全的。
只需要等待过短暂的片刻就好,魏尔伦的身体终究属于人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迎来崩坏。
魏尔伦周身的空间在震颤,在不断发出难以承受的悲鸣,如同枯叶被碾碎至掌中般,空间本身也已碾成无数细小的黑色粒子,不断向外蔓延。
亦如同仅剩兽性的魏尔伦本身,在悲泣般发出似人非人的咆哮——然而,那份力量却凭自身意志压制下去了,没有燃尽一切的黑色火焰,没有被凝聚在四周的压缩黑洞,在连风都死寂的安静月色之下,仅有一头甘愿走向自我毁灭的野兽。
“保罗。”
兰波望着眼前这副撼人心魄的光景,几欲落下泪来。
看啊,这是他的亲友。
是他从牧神那救出来,将自身真正的姓名托付出去,也将全然的信任与羁绊交至对方手中的唯一亲友,保罗·魏尔伦。
如果将这一刻作为二人的结局,才是令他后半生再也无法释怀的孤寂与悲伤。
此刻,兰波只庆幸自己带来了能够向港口mafia求救的电话,即使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保罗活下来……!
“兰波先生?”电话接通后,他能听见太宰治在另一头发出轻微的笑声,音量也压得极低,就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是在被什么问题困扰着吗?”
“太宰君,我知道你的异能是无效化……如果有办法的话,能否请你……”来不及细想,兰波说出自己的请求。
“哎呀,是指解决那根不管兰波先生的意愿就自己擅自开大的笨蛋木头吗?”对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好似窃笑一般的声音。
兰波罕见卡壳了下,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
但随着时间推移,兰波见到魏尔伦的眼眶里已沁出血泪,来不及斟酌词句的他立即应下,“是,请无论如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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