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abo(42)
没多时,梁亦辞以房屋主人的姿态,身高腿长地背光而来,走到两人面前,反手虚掩上门。
“崔先生,”回到客厅,他礼貌寻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扭头笑问,“最近还爱吃甜食吗?”
崔勉和左麟挤在长沙发上,表情都挺一言难尽。
崔勉内心充满疑窦,回答道:“我一向不喜欢甜口。”
“哦,那可真遗憾。”梁亦辞满不在乎地拉了拉满是褶皱的衬衣,又用纸巾擦拭一下水光淋漓的嘴唇,摊手说,“本来还想替一位朋友拉客的。”
他无视掉崔勉一脸的“莫名其妙”,偏头向躲在后方的Omega挑挑眉,笑意更深:“啊,我知道您。”
左麟冰凉地望向他,那张模板式的精致脸庞爬满了警惕。
“左先生是吧?”梁亦辞不介意地开口,翘着腿向前摊了摊右手,低声念出一串新闻标题,礼貌道,“谢谢您替我照顾悕悕。”
梁亦辞身为Alpha,居高临下的姿态太明显,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崔勉暗道不好,胳膊捅了几下,最终也没阻止住左麟猛地嗤笑出声。
“梁教授。你哪来的自信,把楚区长当成你的所有物?”左麟前倾身体,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讥讽道,“凭你一页纸写不下的风流韵事,还是凭你压根不配在楚区长记忆里活着?”
梁亦辞闻言没有生气,充满玩味地挑眉,似乎觉得左麟这幅不留情面的样子有趣得很。
他没回应左麟的质问,而是转头对崔勉说:“旧区的Omega都这么烈吗?”
“……”旧区的人崇尚含蓄,左麟三百多天来第一回 听见不要脸的话,实在消化不良,表情霎时变得五彩斑斓。
崔勉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地盯向两人。担心下一秒左麟就会暴怒而起,他赶紧拦了下左麟的腰。
左麟本打算一个打挺起身,结果又弹回原位,只好转头愤愤瞪向崔勉。
“梁教授,您也知道入旧区的常驻民必须清理一次记忆。”崔勉拍了拍左麟手背,替楚悕解释道,“在信息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区长保持谨慎也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梁亦辞点头,眸光里尽是包容,语气温和道,“我没怪他。”
崔勉松了口气:“如果之前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希望梁教授也不要放在心上。”
“悕悕在我面前很乖的,我宠他还来不及。”梁亦辞抚摸着被Omega咬破的下唇,意味深长道,“别担心。”
“——对了,作为回报,我提个建议。”他盯了眼两人叠在一块的手,眼角笑意更深,“你见其他客人时,最好和朋友们保持距离。”
“什么?”崔勉没反应过来。
“万一有哪位善妒的Omega对你一见钟情……”梁亦辞抬起手肘,顶着沙发靠背,姿势随性地用撑住额角,懒洋洋道,“见你和人摸来摸去,说不定会伤心得把整个区政府给劫持了。”
第39章
远处的谢守打了个喷嚏。
“天气太凉啦,回去煮碗姜汤吧。”管理墓园的Beta老头裹紧军绿色棉袄,迟缓道。
“……”谢守被熊熊烈日晒得头晕,欲言又止地望向天空,实在想问到这个年代,姜汤这种老古董究竟还有谁会煮。
转念一想,他身在旧区这种时代停滞的区域,倒也没什么不可能。
Beta老头慢吞吞向前,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停下脚步,似乎又忘记自己数到哪一行了。他沉默两秒钟,提着扫墓工具又倒回原位,重新用枯瘦皲裂的左手颤巍巍划过墓碑。
谢守耐着性子陪Beta老头一遍又一遍地数数,终于对方脸色稍霁,开始主动搭理他。
“谢谢您。”谢守悄悄扇走脖颈汗液,温和道,“我会考虑建议,改天让我的Alpha煮给我喝。”
“改天怎么行?”Beta老头终于在一行墓碑外侧顿住,拐弯走进,责备道,“小毛病拖久了,很有可能会致命。”
谢守心想,如今连灭绝的Omega都能回炉重造,人类与死亡的距离早已不知超越几光年,哪会因为感冒出大事。
他踩着跌落的白花瓣,嘴上配合着说“好”,偷偷挽起袖口,散着汗。
不多时,他和Beta老头来到两座单独伫立的墓碑前。
左侧的墓碑刻有“楚丘”二字,孤孤单单的楷体,除此之外一片空白——没有墓志铭,也没有立碑人的落款。
而另一个墓碑干干净净,立碑人连碑文都吝啬刻下,碑石上仅余雨水湿染又干涸的残痕。
相较其它摆满食物与鲜花的墓碑,这两块就冷清许多。方形大理石杵在土堆上,阴森的风萦绕而至,绿叶打着旋悠然而下,被谢守伸手拨开。
即使无人问津,可这两处墓碑前的杂草,却反而比其它地方少了许多,显然是有人照料的。
谢守脑海里闪烁过几种可能。
Beta老头搁下水桶,解开左边墓碑的旧红绸,拿上扫帚清扫浮土。他的手充满褶皱,掌侧有几道裂口,但他用水冲洗墓碑的动作却很熟稔,显然不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
谢守第一回 瞧见这种古老而麻烦的扫墓方式,倒也觉得新奇。
趁着Beta用布料轻轻擦拭墓碑的时机,他直截了当问出疑窦。
“这么干净。”谢守撑着膝盖,缓缓蹲下来,用温润嗓音轻叹。
“墓碑主人预支给了我一大笔钱。”Beta老头让开位置,解释道,“嘱咐我好好照料这里,还说——”
“说什么?”谢守帮忙把水桶移开,避免目力不佳的老头将桶踢倒了,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拿来红绸。
Beta老头没有回答,而是杵在旁边观望。
见谢守学得有样学样,似乎没什么需要嘱咐的,就晃晃悠悠起身,甩了甩胳膊腿,准备离开。
“关于老同学的事,我也是近半月才记起来。可以麻烦您给我多讲一些吗?”结果谢守唤住了Beta,又问了一次,“他当时说什么了?”
墓园建在荒郊野外,前来拜访的客人寥寥无几,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找人唠嗑,Beta老头很快就答应下来。
“时间久,我也记不太清。”Beta老头发出沉重的叹息“他似乎说的是,他早晚还会回来。”
谢守蹙了蹙眉。
Beta老头低头望见他变幻莫测的神情,忽地摇首笑起来。
“劝你别多想,”Beta老头慢吞吞说,“当初时局动荡,我职务特殊,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说这种话的人其实
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楚先生是Alpha,权势似乎也不小,自信想必比大多数人都要多。”
“……恩。”谢守懂他的意思,就敛下眉眼,把复杂情绪与跌回谷底的希冀收束起来。
“可惜了。”Beta老头将手搁在另一块墓碑上,轻轻摩挲,“我记得当时,送遗物的公职人员还捎来加盖公章的信,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凶多吉少。”
“死亡鉴定书有拿来吗?”
“没有,我只是按规定办事的小职员,不负责刑侦。”Beta老头捶了捶腿,“我刻意多拖了几天,直到国家政府那边派人来催,才依照约定刻好这块墓碑。”
“这些年都是您在打理?”谢守起身,学着老头将手轻搭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上,恍恍惚惚间,他甚至错觉墓碑是有温度的。
毕竟温养着一个值得惦念的灵魂。
“楚先生留下的原话是,无论有没有人来拜访,都最好保持墓碑整洁。”Beta老头用稀疏平常的语调讲述,“否则他那两位洁癖朋友和洁癖弟弟,指不定会洁癖发作,嫌脏忘记他。”
谢守眸光闪烁一下:“所以这几年有别的人来吗?”
“没有了。上一回客人来访,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了。”Beta老头闭着眼睛,费力回忆道,“当时这里可不叫旧区,它有属于自己的漂亮名字……别问我,老头子不记事,早就忘啦。”
“那位访客……”谢守压低嗓音问,“您还有印象吗?”
“依稀有点影子。”Beta老头睁开雾蒙蒙的眸子,谢守离得近,才意识到对方有只眼睛病变过,所以颜色更灰败。
“可能是我的同学。”谢守说着,隔了会儿又问,“是怎样的一个人?Alpha吗?”
“好像是吧。”Beta老头不知为何笑了,衬得眼角褶皱格外突出,“他每月都会来祭拜楚先生。他也不带花,说楚先生花粉过敏,大多数时间都是擦干净墓碑就离开。”
“偶尔他会多留几分钟,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我经过的时候,发现他特别不爱说话。”
“大概消失前两月,他来的频率勤了许多,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常常一整个下午都杵在这里。”Beta老头用力踩了踩这片土地,摇首说,“我见多了事,当时就察觉不妙。”
“后来呢?”
Beta老头眼珠颤了颤:“没过多久,那位Alpha先生就再没出现过。”
谢守沉默颔首,适时露出难过的表情。
“那这块墓碑是……”担心对方起疑,他没再刨根问底,转头冲向无字碑,说,“我记得老同学没有配偶。”
“是楚先生的弟弟,后来花高价买给自己的墓。”Beta老头身体佝偻,固执地拿来新的红绸,细细擦拭起无字碑,“一家子怪人。”
谢守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反问:“何以见得?”
“我提醒过他,提前立碑晦气,想他哥哥就是……”Beta老头沉默少时,生硬转道,“他年轻,当时还没从学校毕业,本应该前途无量的。”
“结果那位Omega小孩固执得很,偏要说什么未雨绸缪,给活着的人留一个念想——没多久就出了那档子事。”
谢守下意识忽略后一句话,问:“怎么没刻字?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两块墓碑挨得很近,面对活人的嘈杂沉默寡言,寂寥得令人不由自主悲伤起来。
谢守抿了抿唇,心想:楚丘如此讲究的人,提早安排好了身后事,干干净净离开。结果等待数年,前来拜访的居然是刺探情报的假同
学,唯一惦念他的人记忆也不清晰。
假如楚丘泉下有知,大概真会放弃对人间的最后牵挂。
“起初是记在笔记本上的。”Beta老头回忆道,“后来这个片区也被划入旧区,我被迫搬家过好几回,有些记录根本寻不见。”
“没有尸首,没有遗物,楚丘好歹能立个衣冠冢,弟弟是直接杳无音讯。”Beta老头缓缓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也荡漾出微波,涩然道,“所以我没刻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