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快要长到脸上啦!(9)
小姑娘说话巴拉巴拉一大串的,和她在学校里沉默寡言的态度一点也不一样,要是让她班上那些同学过来看看,保准会吓一跳。
宿臻按了下额角,确实不大舒服,便点点头,道:“帮我和大爷爷说声对不起,就说……”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回头看去,家里养的那只黑狗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身上的黑毛都快要变成灰的了,现在正趴在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很是引人注意。
见到主人的目光突然停在了自己的身上,黑狗喘气的声音滞了一下,累到不行的狗子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两只前爪跟划船似的划到了宿臻的脚边,张口咬住他的裤脚,呜呜的叫着。
宿雪:“咦,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看没看见,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宿雪想了一下,没有想到什么,就把狗的事情丢到一边,伸手把宿臻往院子里推,边推边说:“我知道该怎么和爷爷说的,哥,你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我看你眼睛都变成红的,跟戴了个美瞳似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快点回去,我也要回家了。”
站在院子里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宿臻晃了晃脑袋,酒这东西果然还是不能多沾,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话说,宿雪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
好像是红色的。
可是,那丫头高中以后,衣服都是自己出去买的,基本都是白的,蓝的,要不就是灰的,黑的,像红色这么喜庆的颜色除了过年就再没见她穿过了。
揉了揉脑袋,他余光瞥见鲜红的门柱,果然只是看错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红,只是门柱而已。
宿臻抬起脚,准备像宿雪说的那样,回去洗个澡,一身的酒味,他自己都闻不惯。
脚没能抬起来。
狗子的大脑袋压在了他的脚背上,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之余,还能感受到裤脚的湿哒哒。
宿臻弯下腰,摸了把黑狗的狗头,“好了,我要进去了,快起开。”
一般情况下,家养的狗子还是很听话的。
然而不管宿臻怎么哄,狗头依旧压在他的脚背上,他哄一句,黑狗就跟着汪一下,像是在和他应答。
一人一狗,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
最后,宿臻没辙了,只好弯下腰,搂着黑狗,想要直接把黑狗抱回去。
察觉到宿臻的想法,黑狗往后一退,趴在地上的动作也变成站立的姿势,它叫了两声,又咬着宿臻的裤脚往某个方向拽了拽,然后走到院子门口,回头看着宿臻,仿佛是想要给他领路似的。
上了年纪的动物,有几分灵性是很正常的事情。
宿臻想想自家的黑狗,算一算也养了将近二十多年,这样想着,他便说道:“你这是想要带我出去?”
黑狗汪汪叫,抬起爪子在前面开道。
村子里修了条水泥路,但那只是主道上的路,人家房子与房子之间间隔的小路依旧是从前的石子路,这些天都没有下雨,地上干燥的很。黑狗每走几步就要跑到路边嗅上半天,才接着往下走。
离开村子以后,黑狗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停留的时间也变短了些。
宿臻打量着前方的小山丘,是老爷子一直不愿意他去的后山,哪怕是在最后的梦里,老爷子也对他回村这件事满是不愿。
后山到底有什么东西?
又或者说,西桥村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
先前走灯的时候,村里人把山上塌陷有坑的地方都做上了标记,还重新规整出了一条路,不过黑狗走的不是那条路。
虽然不是,但宿臻走在路上还是有些许的眼熟。
如果他记性能更好一点的话,他就能记得这条路就是他十六岁那年带着黑狗走的那条路。
翻过小后山就到了大后山,大后山上也有塌陷的地方,只不过这里就没人帮忙做标记,走路就得更加的小心了。
动物天生就比人类敏锐。
在黑狗的带领下,宿臻从头到尾都平平安安的,别说掉坑里了,他连个绊脚的树藤都没踩到过,可以说运气是非常的好了。
就在宿臻以为黑狗要把他带到当年的那个无名坟的时候,黑狗突然停了下来。
它停在了一棵须得三人合抱的大树下面,爪子踩着地上湿润的泥土,轻轻刨了两下后,就一爪子拍在树根处,对着树冠汪汪汪的大声叫喊,伴随声音出现的是一只身手矫健的黑猫。
猫从树上叼着什么东西,顺着树干划了下来,落地点就是黑狗的脑袋上。
嘭的一下,砸的很结实。
第十五章 西桥村(十四)
宿臻见过猫爬树的样子,不管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那些小动物们爬起树来,都是身姿矫健,动作灵活,三下两下就能从地上爬到树枝高处,蹲坐在枝杈间,高高在上的观望着树下的人。
它们大多数时候都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不喜欢搭理人,当然也有人说它们像是神经病,总是让人猜不透它们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猫是如何下树的,看着还蛮有意思的。
可能是不太熟练,黑猫才会在快要落地的时候松开了爪子,把蹲在树下的狗子都砸懵圈了。
担心自家狗子真的被砸出好歹来,宿臻连忙走上前去。
离得近了,他也瞧见了黑猫嘴里咬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
按理说,普通的纸被猫咪叼在嘴中,肯定没两下就会被撕碎,又或是被口水打湿。但黑猫嘴里的这张纸,很显然不是普通的纸,露在它嘴巴外面的那半截上面没有一点褶皱,留在纸面的墨字光华流转间,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纸上飞下来似的。
宿臻揉了下眼睛,他好像看见那些墨字都带着光圈,朦胧的仿佛被加了特效。
“是要给我的吗?”宿臻看着黑猫缓过神来,从狗子的脑袋上跳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把纸张吐到宿臻的面前。
听见宿臻的问话,黑猫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碧绿色的猫眸轻飘飘的瞥向他,它不耐烦的用爪子将纸张往宿臻的方向挪了挪,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
懵圈的狗子也恢复了过来,它趴在黑猫旁边,眼睛亮晶晶的,身后的尾巴也在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很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难不成就是为了地上的这张纸?
满心疑惑的宿臻捡起了地上的纸,触手温凉,这个看上去像是白纸的东西摸起来更像是蚕丝织就的东西,上面的墨字不是现代人习惯用的简体字,而是繁体字。
“吾闻鹤山有奇人,能以凡人之身沟通天地之灵,喜之,欣然规往,欲收之为徒。寻之所至,其人已殁。”
正面就写了这么多东西,宿臻翻到背面,看到与前面截然不同的笔迹,用现代简体字写着东西。
很明显,反面的字是后人补充上去的。
同前面的古文不同,反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的,却解释的很详细。
上面说鹤山是五六百年前,人们对西桥村后面的那几座山的总称。
鹤山里面住着一群与世隔绝的人,他们自给自足,生活的无忧无虑。然而那时的外界动乱不安,天灾与人祸并发,山外的许多人在过不下去之后,纷纷跑进山,想要找一个能避世的地方。他们找到了鹤山里面的那群人,同山里的人成了邻居,过上了他们想要的远离天灾人祸的生活。
但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他们得到了曾经想要得到的,自然就有了新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前面所说的那个奇人应该是山里人,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他在山林中行走时,野兽虫豸都不会伤害他,缺水时他能祈求上苍降雨,雨水过多时,他也能祈求烈阳重新出现。认真说起来,山里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奇异之处,只是没有他表现的那般明显。
当山中发生地震,也是他带着所有人找到安全的地方,避过了地震的危险。
他救了别人,却救不了他自己。
外来的人妒忌他的特殊,总有人到他面前去问如何才能像他一样,怎么做才能得道成仙。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对于外来人而言万分独特的东西,在他看来则是如同呼吸一般,生而知之,不会解释,他便没有解释。却不知就是他这样看似拒绝,实则默许的态度,让外来的人越来越嚣张。
那些人中有功于心计者,不动声色的挑拨着他和山里人的关系,一步一步的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反面的文字对那些过往写的不甚清晰,大部分都是据猜测或是据推测一类充满主观色彩的话,只有最后底端部分用红色的字体写着一段话。
“受千刀万剐之刑,血肉被尽数分食。”
看了这些,宿臻的心情明显变得更加糟糕了,挠了挠狗子的下巴,看着狗子享受的模样,他苦着脸道:“你就是带我来看这个的,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让我去和大爷爷打听下西桥村有什么传闻……”
突然灵光一闪,宿臻抱着黑狗的脑袋狠狠的揉了两下,也顾不上黑狗的拒绝,他激动的接着说:“传闻,不是西桥村的,而是后山的传闻。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鬼一说,纸上写的那个死后还被众人分食的家伙一定会化身厉鬼,冤魂不散,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后山看到的那座坟吗?说不定就是那个人的坟。”
激动散去,刺骨的寒意袭上心头,宿臻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把无名坟和那个奇人联系到一起,但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是不是说,他在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
那个家伙盯上了他,诡异的绷带就是那家伙留下的标记。
是他把标记带回了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爷爷也是为了提醒他远离危险才会死亡。
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如果,如果死掉的人是他就好了!
心底的阴影不断扩大,数不清的阴暗情绪紧紧的围困着宿臻,他双眼中的色彩渐渐消失,灵活的眸子也变得无神,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丧气,在他的衣服底下,白色的气体像是疯了一般的快速蔓延,跨过了胸腹间,朝着脖颈部位迸发。
眼看着无形的雾气就要凝实变成白色绷带,黑狗都已经跳起来对着宿臻声嘶力竭的嚎叫着,事情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浓的怨气!”
同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符纸,用朱砂画就的黄符贴在了青年的身上,雾气蔓延的速度突的一滞,像是遇到天敌似的,又飞快的缩了回去,都快要退到膝盖的地方了。
符纸贴到身上的感觉,就像是零下十几度光着膀子吃雪糕,差点没冻成狗!
瞬间就心如止水。
什么阴暗情绪,分分钟就消失不见。
宿臻现在一点都不自责,只感觉到了四大皆空,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