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祭品(31)
第二天早晨,齐悦差一点迟到。手机被餮拿走了,闹铃没有响。要不是八点半,窗外传来了宋智余的呼唤声,齐悦真可能就错过了早课的时间。
执着不改的宋老师,一晚上没有等来齐老师的回复,捧着手机辗转反侧、失眠到天明,也不按短信里说的“在路口等”了,干脆跑到了齐老师家门口蹲点。
齐悦走到窗口一瞧,依然是那件不修边幅的灰衬衫、乱蓬蓬的鸡窝发,叹了口气,心想:宋智余啊宋智余,你知道昨晚你害我被“女朋友”修理得有多惨么?
宋智余失神了一晚上的双眼,看到晨光熹微里、齐老师从窗口透出来的盛世美颜,瞬间双目放光,举着两手的包子牛奶,对着齐悦殷勤挥动臂膀。
齐悦对他喊了句“你等我一会儿”,随后一边洗漱,脑海里一边好笑地想着,“我的野蛮女友”家暴梗。
有段时间,大学校园里流行谈论这部韩剧,里头的女主角经常打骂她的男友,看不顺眼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踢踹,但那善良老好人男友,为爱坚韧,任打任骂,相当感人。
于是那段时间,女孩子们也竞相模仿剧中女主,动不动就揪男友的耳朵,齐悦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见过好几对这样的,当时蹙着眉完全不理解这些孩子的脑回路。
可如今,想到下班后他要给餮去买鞋,脑海里就禁不住浮现出一些荒唐的奇思妙想:餮套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神气活现地踩自己的样子,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如此自娱自乐地想象了一会儿,齐老师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他相信,餮对自己的折磨发泄都只是暂时的,就像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打是亲、骂是爱,自己的“女朋友”只是任性了一点,用时下学生们流行的话说,只是有点儿“小傲娇”,但他对自己,终究是有情的。
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垫上了卫生巾。虽然“野蛮女友”不准他垫这种“可笑的东西”,但齐悦实在不想,再在其他人面前出丑第二次——虽然,已经被折磨习惯了的他,并不介意在餮的面前光着屁股流水。
齐悦背着布袋走出门,对迎上来的宋智余一点头,语气里含着礼貌的疏远:“宋老师你早。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宋智余赶忙解释:“啊哈哈……没事,只是昨晚一直没等到你的回复,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冒昧来看看。”
齐悦瞥了他一眼,便自顾往前走,那冷淡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确实挺冒昧的,幸好我女朋友这会儿没在。
宋老师原本举在手里的早餐,顿时有点凉,只得尴尬地放进了自行车前篓里,推着车赶上:“齐老师,齐老师,你看到我的短信了么?”
齐悦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抱歉没看到,手机坏了,今天打算去买个新的。”
“啊?那要我陪你去吗?齐老师,让我给你参谋参谋吧……”
齐悦和宋智余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路口。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齐悦家小公寓的窗口,倏然漫起一阵黑雾,雾气中化出一个人影。
餮站在窗边,定定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远,虽然宋智余是他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的除齐悦之外的第二个现代人,可不管世事沧桑、怎样剧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猥琐讨好的样子,与千年前的人们并无二致,餮绝不会看走眼。
呵呵,这一位,想必就是齐悦口中所说、那个“不知趣的同事”了。
餮的手抬至半空,似想要伸出窗户去,触摸外头那个真实广阔的世界。
“唔……”不出所料,手指触到了一层无形的结界。窗外的景色,立时融化、扭曲成了一道不真切的透明幕布,那触感,烫得邪神也不禁发出了一声叹。
餮缩回手,垂眸看了一眼指腹上的焦黑,又抬头望一眼、很可能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两人,心中漫上来的恨意,就像暗夜里袭上礁石的黑潮,谈不上的有多猛烈,但却深沉得足以笼罩一切。他开始渴望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设法出去。
第67章 纡尊降贵
这一次,齐悦坚决不让宋智余跟着了。实际上,餮想象中两人之间的有说有笑并没有发生,齐悦这回坚决不肯上宋智余的车,一路上还给足了他冷脸。宋老师就算再不识趣,也能在一路无话的沉默中读出齐老师的拒人千里之外,只得在教学楼到了的时候,尴尬地跟齐老师挥了挥手,再也没敢提陪他逛街买手机的事。
晚上,齐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里头当然包括他给自己新买的手机——特地与原来的号码设成了情侣卡,方便看不懂阿拉伯数字的餮,在家无聊时能一键拨号给自己。
还有一对情侣拖鞋,绵软舒适的居家棉麻款,一双上头,刺着傲然怒放的二月晴梅,是给餮的。另一双是给自己的,绣着一株玉瓣携霜的白梨花,齐悦希望在餮的心里,自己是如梨花一样干净的,而不是一个满手泥污、背叛爱情的罪人。
除此之外,照例还有一些食材。并且当他路过冰柜时,还心血来潮,买了一样甜甜的吃食回来讨好饕。他想,兴许那馋嘴的怪舌会喜欢吧?
推开门的那一刻,齐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餮竟然坐在家里的餐桌旁,就像当年那个调皮的小厮陶铁那样,屈着一条腿搁在椅上坐着。当然,他可没有不雅地光着腿,隔夜里齐悦已经用烘干机给他烘干的绸裤,此刻就穿在他的身上。餮的手中,顽皮地耍玩着一根筷子,抛上去,花式翻个身,接住;再抛起,又以两指,潇洒无比地堪堪夹住,随后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就好像一直在乖乖等着齐悦回来给他做饭似的。
这场景,让齐悦产生了一丝错觉,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裂痕,餮还是那个,会躲在镜山的山洞里,等着齐魅给他带酒来饮的秘密情人。
“餮……”齐悦情不自禁地这样喊了一声,下意识就想走上前去,扑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可餮浮着一丝冷笑望过来的眼神,瞬间叫齐悦恢复了冷静,他又改口低低唤了一声,“邪主。”
餮不理他,手肘支在那条屈起的膝上,自顾自看向桌上的花瓶。齐悦注意到,自己摆在桌上的鲜花,竟然一夜之间就枯萎了,就像是被餮以灵力,硬生生抽走了生气,卷边的枯叶,一片片散落在桌布上,显得有些萧瑟。
齐悦摸不准餮究竟是什么心思,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注意到了餮踮在椅面上的那只脚,瞬间想起了自己买的拖鞋。
齐悦从购物袋里翻出薄底的布拖鞋,举在手里走上去,试探问道:“邪主,咱们试试新鞋好吗?”
餮还是不言语,状似悠闲地挑着一只筷子,拨弄桌面上零落的花瓣,给了齐悦默许。
齐悦心头一喜,快步走上前去蹲下来,先是将拖鞋放在地上,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温柔地摸上餮的脚跟,想要将它捧起。可是餮似乎存心地不想配合,那只脚如磐石一般难以转移分毫。
齐悦只得抬头,怯怯望着餮:“邪主,麻烦稍微抬一抬……”
“舔。”一个字,如同冰凉的刀锋一般,冷不防地刺进齐悦的耳道。他的脑袋里“嗡”然一声,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叫做自尊的东西,如挂在悬崖峭壁上岌岌可危的断枝,即将倾落。
居高临下,给了齐悦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后,餮又转过脸去摆弄那些花,把不知所措的齐悦晾在了那里。
齐悦握在邪神脚上的指尖,略略抖了抖,本就白皙如瓷的脸上,更加苍然了。他垂眸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慢慢地、将头凑到了餮的脚边,乖顺地伸出了粉嫩的舌尖。浓密的睫羽颤抖着,齐悦驯服地舔了一口男人的脚背,在那麦色的薄肤上,留下了一道温热的湿亮。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似乎没那么难了。为了讨好餮,齐悦又往后退回一点,侧着颜,神情认真地张开两片薄唇,想把餮的脚趾,也一并含入口中舔`弄。
只要餮能觉得舒服,他不介意用唇舌伺候。再说,这可不同于饕的怪舌,这是餮身上、真真切切属于男人的部分。一想到餮能真切感受到自己口中的温热,齐悦便觉得甘之如饴。
可就在这时,一只筷子及时点在了齐悦的下颌,阻止了他继续自轻自贱。
男人眼里含着的笑意,像无垠的月华,瞬间洒进了齐悦仰望的视线里,在他原本低落为一潭死水的心湖中,挑起一丝希冀的涟漪。
餮暧声道:“别舔了,要魅官儿如此的纡尊降贵,我怎么舍得呢?来,快给我穿上,你挑的鞋子,想必漂亮。”
第68章 美味雪糕
那一句“舍不得”,像糖水一样化在了齐悦的心间。快乐和欣喜,情不自禁地自他的心溪间流溢出来。他眼里含着柔情,立刻捧起那双绣着寒梅的拖鞋,套在了餮的脚上,餮也很配合,整个过程中没再为难他。
这一番动作之后,齐悦想起来,他买的冰激凌还没有放进冰箱里去呢。
过去他从未关注过这些不必要的小零食,生活之于他,只是简单机械的两点一线。可现在不同了,家里养着一个矜傲的“女朋友”,以及寄生在他身上的那只“小宠物”——哦,严格说来,那“小宠物”才是他齐悦的第一个“男人”。
唉,总之这复杂的三角关系,理是理不清了,但不管怎么说,偶尔讨好一下饕,也能在自己化作祭品形态时,后`穴里少受一些苦。
齐悦又从购物袋里,翻出那一盒哈根达斯,揭开盒盖,一股馥郁酥人的奶香扑面而来。齐悦绕到餮的背后,捧着雪糕盒凑近了黄色巨眼,叫它细瞧。
“饕,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你闻闻,香不香?”
一颗颗深紫色的葡萄干,星星点点,嵌在蛋黄色的奶糕表面。空气里既弥漫着牛奶的醇香,又萦绕着芒果的甘甜,还有一丝丝冰凉的解暑气息。
巨眼频繁眨动着,似在尝试理解,又像在点头认同。
自从前世的齐魅,在封印饕餮前,完成了血祭仪式,饕的巨眼,便再也蛊惑不了身为他祭品的齐悦了。因此,就算是面对面直直盯着,齐悦也不会失去自我意识,反而觉得,那眼睛有些可爱。
巨眼盯在雪糕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又一圈,似在催促齐悦,赶快回到前头去喂它的舌头。
齐悦逗饕说:“哦,差点忘了你没有鼻子,闻不见。”说着,他退回了前头,趁着餮难得的心情好,将雪糕奉到了他鼻下:“来,请邪主代你闻一闻吧。”
餮对于这个年代的新鲜事物,似乎怀着本能的好感与好奇。他破天荒地按照齐悦的提议,深嗅一口,说道:“嗯,果然香甜。来,让饕先尝尝吧。”
“嗯。”齐悦并着两腿,坐在餮身前的地板上,捧着雪糕盒,心中升起的暖意,抵消了手心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