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祭品(3)
兰斯很快意识到,齐悦毕竟只是个规规矩矩搞学术研究的大学老师,跟他讲这些会不会太过了?于是他赶忙换了语气:“齐老师,祁默他这个样子,没吓着您吧?”
齐悦缓缓地摇头:“没事。”
要说完全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但被吓到么,还不至于。事实上,齐悦也有自己的秘密,那是除了他的家族之外、包括兰斯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另外一重身份。但他没有必要向兰斯点破,他来这里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兰斯更加确定齐老师不是一般人,见到吃人器官的疯子,还能毫无惧色。就算是他这样的职业心理医生,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且那还是长期的临床经验所练就的心理素质,可没想到,齐悦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走上前去观察祁默。
齐悦慢慢靠近,试探着叫了一声:“祁先生?”
本来正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指流涎水的祁默,在一抬头看到齐悦之后,整个表情都变了。
那是一种,带着研究的打量,与之前失智的疯狂判若两人。祁默歪着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齐悦瞧。齐悦注意到,如果这人现在没疯的话,原本也应是一个极好看的、长得像模特一般的成熟男性,大约三十出头,五官深邃,带着某种沧桑。
齐悦被祁默一瞬不瞬的打量弄得有点不自在,又喊了一声:“祁默?”
祁默的嘴里堵着东西,兰斯很可能是怕他疯狂起来,连自己的舌头都能咬下来吃下去,这是出于对他的保护。所以祁默当然不能回答齐悦,可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
你是我的祭品……
齐悦!你是我的祭品!
齐悦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过身去,疾步向门口走:“告辞。”
兰斯也顾不上他跟齐悦才刚刚认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追问:“齐老师你是不是也看出了点什么!你告诉我,祁默他是不是真被邪神附体了?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总说自己是饕餮!”
齐悦缓缓地握紧了拳头,虽然此刻,他心跳如擂鼓,恐怕并不比兰斯轻松多少,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要镇定。
他转过身说:“兰医生,你的问题,请容我回去好好地考虑考虑,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办法给你答案。”
兰斯看出了齐悦眼中的坚定,以他识人的直觉来看,他知道那个答案恐怕早已在齐悦心中成形了。
“好,那我等您!”他重重握了一下齐悦的手臂,这才放开,“如果您有办法的话,请无论如何要救救祁默!”
第6章 请君归来
与祁默对视的那一瞬间,齐悦分明感受到来自潜意识深处的召唤。
那声音,犹如从轮回的裂缝中,某道深不见天日的狭渊中泛上来,顷刻之间,笼住了齐悦忡然的心神,踏在了他敏感的神经之上。
那真是饕餮么?按理说,饕餮此刻应当还被封在“虚”中,已在那囚牢一般的虚无死境中困了千年。不管怎么说,那一定不是饕餮的本体。饕餮是有人形的,他不需要借助祁默的肉体来化形才对。
那……刚才那一瞬间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悦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夜,齐悦瓷白的身体,从一浴池的乳白色泡沫里缓缓站起。
浴室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地灯,四片玻璃镜中,反射着一根烛火悠悠忽忽的摇曳。紫烟熏香燃起,在空中腾起一柱雾龙,到了某个高度,便化作无形的齑粉,散了。
齐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打下一片浓密的阴翳。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将他精致的脸颊照得更加明艳动人。似有一种风情,是白日里正襟危坐的齐老师所刻意隐藏的。那是暗夜中,独属于邪神祭品的妩媚,那是催情的前兆,那是献祭的序曲。
柔韧纤长的小腿,带着水润的光泽,从浴缸里踏出来,踩在波斯软毯上。齐悦慢慢地给自己披上祭衣,那是深红色、红到发艳的袍裙,犹如盛开在冥河彼岸的曼殊沙华,是鲜血的颜色。前襟大敞,露出他光洁的酮体,瘦削,却蕴着叫人无法抗拒的性感魅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催情香的气息心甘情愿地纳入肺腑里。随后款款走动,任凭祭衣长长的后裾拖曳在地,像是新嫁的喜娘,携着一身凄艳和绝美,在红烛掩映下,走向他与情郎的婚床。
齐悦已经准备好了,为了这一刻,他足足准备了二十六年。小时候,族人口中反复的训诫、要他牢记的故事、要他承担的使命,他都铭记于心。多少年来,他在暗夜里默默修习的淫邪魅术,都是为了完成今夜,与“它”的交`合。
只有这个办法了。要想彻底查清楚附在祁默身上的究竟是不是饕餮的邪灵,要想镇住祁默反复发作的饿症,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齐悦提着小夜灯,走回了他的卧室,将烛火置在床头,缓缓地跪行上了床。
撩拨好衣衫,巨大的裙裾在床面上铺开,仿佛开了一地的浴火红莲,其上有一根黑色的藤蔓,宛然绕行,那是齐悦的发辫,仿佛荡漾在浴火池上、一根细细的情丝,牵着前尘往事,连着一线姻缘。
齐悦慢慢地合十手掌,举过眉心,满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日月,经之星辰,纪之四时,要以太岁。苍茫宇内,四海之间,神灵所生,万物恒劫,或夭或寿,不可尽数。唯吾饕餮,生于太清混沌间,口如尘渊,目如洞炬,无上神力,可噬一切,使万物归虚,生灵不存。然吾齐氏,千百年来,肩负重任,御狩苍生,以身献祭,请君入阱,共享欢好。吾齐悦在此发下宏誓,一生奉侍,亲君爱君,肝脑涂地,永世不悔。饕餮,饕餮,饕餮!连接虚实的大门已开,乾坤逆转,一切还有重来的可能。请聆听我的召唤,从虚无的境中归来吧!归来!归来!归来吧——!”
忽然,一簇火红的九天明焰,在齐悦的眉心促燃。他五指绽开,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红、变尖,像极了一朵盛放的红莲。齐悦睁大了双眼,望向虚空中发出的一道光亮。多少前尘往事,犹如洪潮决堤一般,汹涌灌入他的脑海。
齐悦望着那个从虚无中缓缓走出来的人,泪水瞬间盈满了他的目眶……
《邪神的祭品》现代篇·序章·请君归来,完。
第7章 血穴疑云
古代篇·季一·南馆花开
唐,天宝年间。西都长安,渭水金渠之上,飘飘然荡漾着一艘画舫。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艳阳高照,春光明媚。
两岸垂堤的柳帘,在微风中摆动着柔姿,摇摇晃晃,正如舫舟驭波而行的节奏,又如其上,垂散着长发、随着小舟一同拂摆柳腰的美人。
美人们围成一席,叽叽喳喳,推杯换盏,边将琼浆玉露舔进口里,一边还要谈论着八卦,口里不饶人。
其中一位说道:“唉,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南馆里,前阵子死了一个新来的小倌儿!”南馆,即是“男馆”的谐音,是对男妓娼馆隐晦的一种雅称。
“啊——!”另一位震惊地掩着口鼻,瞪大了眼珠子追问,“真的吗!我们怎么都没听说。”
第三位赶忙插嘴:“那还用问吗?一定是鸨父掩息了丑事呗!虽说入了咱们这个行当的,各个都是命如草芥的红尘卑微人,在床上被客人耍尽各种手段玩死,实在是不稀奇。可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怕也是要影响,进咱们馆里来烧钱泻火的恩客心情哟!”
“才不会呢,我看那些个熊根棒槌呀,见了咱们的小香穴,硬得堪比擀面棍子一样。说不定呀,听闻个把香艳刺激的鬼怪故事,更能给他们在床上助助兴呢,哈哈哈!”又一个没羞没臊的美人如此说道。
一众小倌儿哄然嘻笑,适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又被缓和了下来。
“哎哎哎!这一个可不一样,”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小倌继续吓唬大家道,“你们还能笑得出来,是因为不了解各中秘情。我告诉你们呀,死了的那一个,他的后`穴里不仅是血流如注,且验尸的仵作说了,那里头密密布满了数道细小的伤口,就像是……”他的手比划着,像握着一根什么,“就像是被扎满细钉的狼牙棒子给捅了!”
“啊啊!”众人纷纷惊呼,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你亲眼见了的?”
“那倒没有。但鸨父与仵作谈话时,我恰好路过房外,便偷听了一耳朵。可把我吓死了,差一点就怔在那里,挪不动脚了。你们知道的,天底下的门窗都是纸糊的,哪里有秘密不透风的?”
可马上又有人质疑:“后`穴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咱们当年没经验的时候,谁没经历过?有些客人就是粗鲁,害得咱们高烧了几天,可馆里头有专疗那处的伤药,也不至于真要了人命罢?怎么可能,被奇奇怪怪的玉`势塞进去捅了几下,就直接去了阎王那里报到了呢?”
“是,稀奇就稀奇在这里!我告诉你们哈,那人可不是被捅死的,而是……自杀的!”
众人赶紧掩着团扇抽凉气,其中一个感叹道:“真是想不开的娃呀,何必呢。不过就是遇到一两个变态的客人而已,下回长个心眼,不接他的客就是了。他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妇呀,都已经沦落到风尘里来了,不过就是受了点屈辱,算是什么挺不过去的坎儿呢!”
“就是呀,要真是那么贞烈的一个主儿,有本事学咱们齐魅哥哥呀。人长得俊美,国色天香,南馆头牌,还只卖艺不卖身。多少有钱有望的恩客,捧着真金白银在长安街上候着,从早排到晚,从东市排到了西市,也求不来观美人一笑、对饮一杯酒的机会,哈哈哈!”
正在此时,画舫内舱的珠帘微微挑起,一袭红衣的天仙美人从舱中款款探出莲步,窈窈窕窕,顾盼生姿。正是一张、与千年后的齐悦,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却少了几分纠结,多了几分妩媚。
那眼里流转的,是媚眼如丝的无边春色,是水天相接的碧波万顷,一颦一笑间,似是有能使星云摇曳的摄人芳姿。满头青丝流泻,犹如翠黛飞瀑,一脸笑容和煦,稍微施了点脂粉的颊上,如同拂拭了一层香罗白雪。
“是谁又在胡乱嚼舌根子呢?如果我齐魅的一笑真这么值钱,那现下里你们几个都看过了,岂不是该在我面前堆起一座金银小山了?”
第8章 春日淫词
“齐魅哥哥。”一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给齐魅让座。
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人们通常只管女妓馆里的头牌,叫做“花魁”,可若论起风姿颜色、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才情来,齐魅可是丝毫不比那些个女子逊色,绝对是男倌儿之中、当之无愧的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