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妖客栈(75)
彭彧完全不以为意,往桌上摆了两瓶红酒:“说真的,你要是也活了几千年,你就会对什么节日都无感,过节跟不过节最大的差别在于过节放假。”
斗途无法反驳,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我们天界……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那可真惨。”李一泽寻着酒味凑过来,嘴上说着“惨”,表情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同情,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他视线在几瓶红酒之间来回打转,“只有这个?没带‘留君’吗?”
“有的喝就不错了,您老还挑三拣四的,”彭彧起掉瓶塞,“之前我都没想到会在船上过夜,哪记得住特意给你带酒。”
李一泽撇撇嘴,只好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地在他对面坐下了,接过他递来的红酒放在鼻端闻了闻:“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试过在船上……”
“咳,”彭彧赶紧咳嗽两声打断他,瞥了神色怪异的斗途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够了啊,我都‘负伤’了,你就不能忍一天?”
“我只是说说而已,”李一泽还颇委屈似的,“我看是你自己想了。”
彭彧:“……”
斗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两个,自觉瓦数太大,承受不来他们这“花式秀恩爱大法”,赶紧端着自己的那份牛排和红酒跑路了。
游艇上的厨师都是大厨标配,不管中餐西餐全部游刃有余。李一泽身为一条土生土长的中国龙,文明开化几千年了,并没有兴趣吃带血的“生肉”,因此要了个七八分熟,并挑掉唯一的一块西兰花,放到了彭彧盘子里。
彭彧沉默地看着那块被龙嫌弃的西兰花,半天才说:“你这样不行的,营养要均衡。”
李一泽无动于衷:“哦。”
……也不知道这龙从当年的“只吃绿菜”到现在的“拒吃绿菜”,中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彭彧抿了一口红酒:“可惜九渊不在,我特别好奇如果是他的话会点几分熟的牛排,一分吗?”
“你直接给他一块生牛肉,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李一泽眼皮也不抬,“像他这么不讲究的龙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两人全无同情心地调侃了一番九渊,彭彧又说:“不过我看他给潜岳送的礼物倒是挺精致的,这小子两千年来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怎么搏取女生的芳心了。”
李一泽跟他碰杯:“现在他们结了契,同心蛊应该能重新发挥作用了,以后估计不用再无事献殷勤了,省钱。”
两人吹着微凉的海风品红酒,只感觉身心都在接受涤荡,只不过一个是真拿海风涤荡,另一个是拿酒气涤荡。李一泽很快把第二瓶酒也开了,彭彧看到那个红酒塞子,忽不知想到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咱们去海市还得准备两件要卖的东西对吧?”
“好像是吧,”李一泽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彭彧打了个响指,转身冲进船舱一通翻箱倒柜,最后拿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盒子跟一盒双黄连回来了,李一泽表情更加奇怪:“你伤的是脚,喝双黄连有什么用?”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喝了。”彭彧拿刀三两下撬开口服液的封口,觉得直接倒掉太浪费,索性强行灌给了斗途。
可怜的斗大仙人这辈子没生过病,好端端被灌了一嘴双黄连,差点恶心到吐出来。
彭彧把玻璃瓶上的标签撕掉,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药味了,又拿起红酒塞,比着瓶口的大小开始削。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一泽完全看不懂了,“这真是准备拿去海市卖的东西?”
“嘘,”彭彧拿刀背在唇前比了个禁声的动作,神秘兮兮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彭大老板不愧是亲手削过骨哨和木头重明的人,三下五除二将塞子削成了合适的大小,往口服液的瓶口一塞,严丝合缝。
于是他真事似的咳嗽两声,恭恭敬敬地打开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从里面“请”出了一根白色的毛。
李一泽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他把那根白毛塞进玻璃瓶里用塞子塞好,这才发觉这毛好像有点眼熟,再一联想那辆跑车上的车挂,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眼皮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一双龙目陡然在夜色中亮起,瞬间盖过蜡烛的光,他十分不友善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凡人,你胆子真的大得很。”
第84章 海市
彭彧一缩脖子, 赶紧把那个玻璃瓶抢过来收好,还试图给自己辩解:“这叫就地取材, 回收利用懂不懂?反正留着我也只能做车挂,不如拿去卖了, 万一能把那两件二手衣服的钱赚回来呢。”
斗途被双黄连呛得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非常不能理解地问:“豪华游艇都开得起,还在乎那点钱?”
“这不一样的好吗?”彭彧义正辞严地教训他,“花在不同地方的钱,那代表的意义就不同,我买得起游艇, 不代表我乐意在地下通道买三块钱的地摊货。这个鲛绡呢估计也就穿这一次,我又不能助纣为虐再把它二次倒卖,所以只能留着收藏, 我对收藏衣服又没什么兴趣。”
斗途一耸肩,眼里写着“你们有钱人歪理就是多”:“我就不一样了, 我连三块钱的地摊货也买不起。”
彭彧:“……”
两个不在同一层次的人很快就继续不下去这个话题了, 只好扭过头各干各的。彭彧一回身就看到红酒瓶里已经只剩一个底, 忍不住说:“红酒你也能对瓶吹?”
李一泽微微眯起眼:“有问题?”
“……没有,”彭彧拿了人家的毛“做贼心虚”,果断妥协, 手一捞把另一个酒瓶塞也拿走了,宝贝似的揣起玻璃瓶,朝对方眨眨眼, “你就等着我大显神通吧。”
李一泽非常不屑地拿鼻子回应他。
彭老板大概是喝了点酒自信心爆棚,整个人有点飘了,第二天还是果断忘记把卵还给鲛人族,鲛人族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居然也没主动来要。
斗途又代替“人类友好使臣”跟鲛人族长交涉了一番,没能再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倒是说动他们举族出来协助打击海市——二人商量以千里传音传递信号,斗途在这边一喊,鲛人族长就带着族人赶过来帮忙。
鲛人在海里其实行动相当迅速,从蜃楼到海市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游个几分钟的事,能被人类捕捉到纯粹因为那些无处不在的渔网,实打实的“中国制造”,比鲛绡还要结实,一旦撞进去就很难逃脱。
两人商量好路线,鲛人族长又善意地提醒说今天夜里会有大雨,游艇停在海上不□□全,劝他们先回能泊船的码头。彭彧听了便掏出手机准备看一眼天气预报,结果发现信号全无,网就更不要提了,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在两天以前。
他想了想反正天气预报从来不准,还是对水气敏感的水族比较靠谱,遂问李一泽试图确认情况,结果这货居然说:“你想要吗?想要我现在就给你招来。”
彭彧:“……”
彭某人自觉跟龙谈拢无望,本着“安全至上”的原则,果断让驾驶员回船返航,返回码头躲避恶劣天气,顺便加满油箱准备下一次出海。
在游艇刚刚驶出蜃楼结界的时候,彭彧与世隔绝两天一夜的手机终于连上外界信号,“南海欢迎你”的短信才刚跳出来,手机铃声就迫不及待地响起,来电显示是“朱黎”。
彭彧愣了一下,手指划向接听键,朱黎的声音瞬间从听筒里冒出:“彭彧!你又去哪儿浪了!我给你打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你要急死我吗?”
“……啊?”彭彧稍微把身体坐正了一点,“我在南海,鲛人族的地盘,这边没信号。”
朱黎:“你又跑鲛人族干什么去了?”
彭彧犹豫了一下,感觉这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索性先往后排:“回头我再跟你说——你找我什么事?”
朱黎好像真的很急,没再纠结鲛人不鲛人的事:“我跟你说,饕餮和混沌的尸体不见了!一夜之间蒸发了!”
彭彧:“……”
朱黎:“那尸体一直放在我们这里,因为有点研究价值,所以用法术保存着,也派了专人看管,结果昨天早上族人突然告诉我尸体不见了,凭空蒸发,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彭彧心说这简直跟白虎族丢穷奇尸体的情况如出一辙,他跟朱黎说了句“等一下”,赶紧叫李一泽过来拿出那本《魇卷》,刚一翻开,穷奇前面的白页就浮现出墨迹,一页是饕餮,一页是混沌。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说:“行了,你也别着急了,那两具尸体在我这里。”
朱黎:“……什么?”
彭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斟酌了好半天:“先挂了吧,我拍个视频给你。”
朱黎一头雾水地挂断通话,彭彧把那几页书拍成视频发给他,又解释了几句,最后说:“我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理,等我搞清楚了再告诉你。”
他随即看向李一泽,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好像想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你好像完全不意外?你是不是早知道那两句尸体也会进来?”
李一泽没正面回答,只说:“还差一只梼杌,按照四凶的顺序,饕餮是排在最前面的,现在饕餮前面还有一页空白,所以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都齐了会怎样?”
李一泽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轻轻地说:“风眼齐了,风暴自然要开始肆虐了,不过——其实身处风暴中心反而更平静,所以不会怎么样,你安心待着就是了。”
彭彧听了这话手心都开始痒痒,心说我怎么可能安心,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你真的不肯说实话?”
“不是我不说,”李一泽摇摇头,“是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未到就泄露出去,‘天机’会发生变动。我比较懒,不是很想再应对新的变数,所以你就再等等,或许我们从海市回来,时机就已经成熟了。”
彭彧简直无力吐槽,精疲力竭地抹了把脸:“行吧,不过我就问你一句,真的不会出大问题?”
“你这是对我不自信,还是对自己不自信?”李一泽往他跟前凑近一些,“我说了,除了我自己,没有能够打败我的东西。”
彭彧目光微微一动——这话居然被他强调了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