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画风不对(98)
殷承宇觉得方才失态流泪的自己那样子有些太过丢脸,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听林修然这么问起,便也笑着反问:“是云琅告诉你的?你是给了她什么好处?”
“一块极品冲灵石,两瓶上等淬灵丹和一瓶洗髓丹,其余的丹药法宝便不必去数了,顺便还把飞墨那小子扔去了青剑门给她师弟当人形木桩陪练上一两个月,怎么,师兄是觉得这个价码太低了么?”
“你这……”殷承宇哑然失笑,“极品冲灵石?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你就这么大手笔地送了出去,半点也不心疼?”
林修然撒娇般地摇了摇头:“就算是极品冲灵石又怎样,区区死物,怎么能同师兄相提并论?”
殷承宇被他这话闹得满脸通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便干脆又一次岔开话题:“此番遇袭是魔域池阳君亲自安排,只可惜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等赶到余姚的时候,池阳君已经回了魔域,城中又一片混乱,我听闻有人说你受伤了,这才四处寻找,没想到找去了云琅那里。”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晚上摸去人家屋子里了,若是不跟林修然解释清楚生出误会就不好了,殷承宇半点也不敢隐瞒,将事情始末全都讲了一遍,末了还是松了口气:“之前有传言说你受了伤,可把我吓得不轻,好在你并未如传闻中所言那般身受重伤,我便也放心了……”
“不……”林修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打断了殷承宇的话,虽说仍保持着勉强的笑意,但手上却攥得紧紧的,“我确实是受了重伤,若非得救及时,只怕命不久矣,直到现在,伤处仍是彻骨疼痛。”
“哪里伤着了?什么时候受伤的!”殷承宇一听这话便慌了神,俯身过来想要分出神识探一探林修然的经脉,没想到却被林修然闪身避了开去。
“一百年前,衢州城外,江边峭壁之上痛失所爱,撕心裂肺之痛也莫过如此。此后百年之间我虽然遍寻整个修真界,却未曾得到半点消息,直至今日,此处——”林修然伸手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裳,“仍是鲜血淋漓。”
殷承宇只觉得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兄。”林修然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泪水终于滑落,“整整一百年,一百年!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百年,期初他还担心殷承宇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甚至直到前几日夜里发现了殷承宇的踪迹之后,林修然都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再次见面,他一定不要问起这个问题。
他实在是害怕,若是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听到了让他后悔的答案来,应该怎么办。
殷承宇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殷承宇才终于嗫嚅道:“抱歉。”
林修然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殷承宇低下头,又过了许久才解释道:“自坠崖之后,我便入魔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殷承宇就又沉默了下来。林修然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解释,有些惨淡地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殷承宇并没有再接话,显然是默认了他的意思,林修然突然暴躁了起来,声音也显得有些尖锐:“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在魔域整整百年,莫说书信,你连张符箓都不肯传予我么!你可知道我这百年间是怎么过来的?整整百年不眠不休,林家分崩离析,西河只剩断壁残垣,我才不过弱冠之龄金丹修为,若非阿舅舍下旁的事情在西河坐镇百年,只怕我如今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
林修然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这百年来,我没有半点喘息之机,白天与那群各怀心思的所谓‘长老’周旋,与诸多世家门派周旋,与不肯尽全力的属下周旋,到了夜里,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彻夜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西河林氏,千年望族,修真界有多少人都在觊觎林家这块肥肉!这百年来我甚至没有一次闭关超过半个月,就怕再出什么变故。”
“就算是这样,我仍是想方设法去四处寻访师兄的下落,只想着若能早日突破元婴出窍,便能亲自远赴魔域去查探师兄的下落了。云琅说你和夺魂教有些交情,彦卿师叔便亲自去了一趟,可到最后,也只带回了一块碎裂的命牌而已。”
林修然自怀中取出个锦囊来,那锦囊上的花纹已经有些褪色了,显然是因为平日里时常被摩挲抚摸的缘故。林修然将那锦囊打开,里面是用层叠丝帕细细包好的几块碎玉。
是殷承宇当初碎掉的命牌。
“所有人都说师兄已经死了,鸣鹤山弟子名录上师兄的名字也已经被划去,唯有我像是靥着了一般四处寻找师兄的下落,可师兄既然还活着,为何却从未主动来寻过我?”
殷承宇沉默着,拍了拍林修然的背,替他将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擦拭干净。
“我那时已经入魔,鸣鹤山身为正道魁首,必定是再容不下我的,你又背负血海深仇,林家那时已经同魔族牵扯上关系,我又如何好让你再担上个勾连魔修的名头?”殷承宇低声解释道,“我醒来之后便已经是在魔域腹地之中,每日朝不保夕,只怕是前一日刚联系上你,第二日就又性命难测,本就已经是已死之人,何必再让你多添烦忧呢?”
林修然看了他半晌,终于止住了眼角泪水,可神情却比之前更加清冷疏离:“你撒谎。鸣鹤山虽说是正道宗门,却也并非是不通情理,当年之事有彦卿师叔亲自作证,就算是你入了魔,身为峰主亲传弟子的你,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带回鸣鹤山祛除心魔罢了,难不成还真的会让师兄死在师门手里么?”
“修然,我……”殷承宇手足无措地望着林修然,绞尽脑汁试图让林修然相信他之前所说的话,可越是着急担心,他便越是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林修然所言其实不假,他方才说的,虽然也算原因之一,可隐姓埋名在魔域沉浮百年,自然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可真正的缘由,他却根本就没办法说出口。
上辈子的时候,在得知他入魔之后,林修然那副大受打击的神情他仍是历历在目。尽管他知道这辈子的林修然已经同上辈子不一样了,可上辈子他入魔之后为了成为魔尊而一步步将林修然逼上死路,就算重生至今已经百余年,当日林修然在崖边自爆的场景,仍旧是殷承宇隐藏在心底的噩梦。
殷承宇一度以为重生之后自己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必定是万事顺遂,可天意从来高难测,给了他重来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却让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让原本并无什么大碍的林家突然颠覆。
谁又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一统魔界的魔尊殷承宇,其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个胆小怯懦而又瞻前顾后的普通人罢了,除却一身修为和体内觉醒的血脉,他又如何对得起这所谓魔域之主的名头?
林家所遭遇的一切灾祸都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一经滋生便迅速地在殷承宇的脑海中扎根发芽,百年之中反复发酵,更是让殷承宇一度濒临崩溃。
上辈子的时候,林修然身上所有的苦难与折辱都是他带来的,而这辈子,他明明是想要补偿林修然的,为何到了最后,林修然所遭遇的痛苦,又全部是因为他的过错呢?
还有什么,是比屡次三番亲手伤害自己所爱之人更让人绝望的呢?
作品正文卷 第112章
第112章
这些事情,只要殷承宇不主动说出来,便永远不会有旁人知晓,可他这般压在心底,积年累月下来,便也渐渐生了疮化了脓,等到想要再次揭开伤疤的时候,才发现多年过去,伤口仍是血淋淋一片。
殷承宇不敢同林修然说实话,就算是说了实话,只怕林修然也是不会相信的,反而更像是借口托词,但若是真的如之前那般避重就轻,以林修然的玲珑心思,必定也是一眼便能看穿。
思量再三,殷承宇终于再次开口。
“你所言不错,我若是当时便返回修真界,却是不至于性命难保。可我……不甘心。”
“不甘心?”林修然语气不善地重复了一遍,“师兄有什么不甘心?”
“我怎么会甘心!”殷承宇的声调也不由得拔高了些许,“灭门仇人在魔域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而我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魔修,失去了宗门庇佑,我连走到池阳君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何谈报仇二字?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林修然似乎被殷承宇这般激烈的情绪吓着了,但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常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上任魔尊死后,魔域便群雄割据,六大魔君之中摩擦不断,我根本不用直接出面,略加挑唆便能让他们自己争斗起来。结果你不也看见了么?池阳君与寒炼君争斗百年两败俱伤,飞蛮君艰难求生,赤松君虽说暗中韬光养晦发展壮大,可他手下势力早已大半归入我囊中,只要将来时机成熟便能取而代之。等到那时池阳、寒炼、飞蛮三败俱伤,这魔域之中,除了我,又还有谁能问鼎魔尊之位!”
“你想要当魔尊?”林修然冷声问着。
“我当魔尊,难道不好么?”殷承宇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只要我能当上魔尊,便能让池阳君身败名裂,殷家林家数千条人命,都能让他血债血偿!等到千百年之后,不管是魔域还是修真界,提起池阳君,都只会唾骂他是个千古罪人,这难道不好么?”
“就算是报仇,也不必这般!”林修然直言不讳,“这百年之间我重建西河,眼下已经初见成效,假以时日林家重归鼎盛之时,再出兵征讨池阳君,又有何不可?”
“假以时日?假以多少时日?”殷承宇冷笑着打断了林修然的话语,“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还是等到池阳君寿终正寝了,再打出个除魔卫道的幌子来?时间越长,锐气便越少,记得当年之事的人也越少!”
“池阳君与你有仇,可寒炼飞蛮又与你有什么仇怨?赤松君收留了你,也算有知遇之恩,可你这便已经打算取而代之了?师出有名谓之伐,师出无名谓之袭,更何况你连‘师’都从旁人手中夺来的,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玩弄阴谋诡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