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妖物生(23)
“真棒。”
“过奖。”
这虚伪得商四的隔夜酒都快吐出来了,他再次打量了一眼司年,心道司年以前可是个提刀就砍、快意恩仇的好孩子,怎么百年不见,也学会睁眼说瞎话那一套了。
无淮子给他下的咒吗?
太缺德了。
两个老妖怪又虚伪地寒暄一番,互相吐了一堆垃圾话,并发誓永不再见。
下午,两人就又见上面了。
星君分别叫上了他们,却没有说另外一个人也在。两人在梨亭外院的拱门处狭路相逢,脸色都有点绿。
良久,商四看向站在梨树下的星君,面无表情地问:“你跟我有仇吗?”
星君认真想了三秒钟,面无表情地回答:“应该有。”
司年站在一边看戏,但他俩最终没吵起来,略感惋惜。
星君此人,长头发,黑马尾,日常穿一件黑色风衣,面瘫,且脾气不好。整个四九城里脾气最不好的三个人凑到了一起,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而且这三个人都不是从正门进来的,擅闯民宅是一把好手。
“你来就来了,干嘛把我也一起叫过来,我看起来很闲吗?还是堂堂星君搞不定一个生魂了?”商四总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嘴里放毒从不把门,因为所有人都打不过他,都得叫他四爷爷。
“你不是很闲,是非常闲。”星君如实评价,而后看向司年,微微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司年跟星君其实来往不多,往生塔的主人性格古怪,除了商四,很少与旁人来往。两人之间略显客气,商四便径自走到了那棵被附身的梨树下,一眼瞅见了躲在茂密枝丫间瑟瑟发抖的阿吉。
司年后知后觉,阿吉只是个小小生魂,同时面对他们三个人,难保不被吓死。
“他可真小啊。”商四蓦地感叹了一句。
“嗯。”星君附言。随即拿出了一本藏蓝色的线装册子,快速翻了翻,说:“确实没有他的记录,来历不明,死因不明,不能投胎。”
星君的册子,不用知道死者的名字,根据每个人独特的灵魂气息就可进行查阅。不过投胎得讲规矩,像阿吉这样的,属于非正常情况,得查清他的生平才能指引他到正确的轮回中去。
“我先把他带回去。”说着,星君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阿吉,说:“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抓你。”
阿吉小身子一颤,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他不由地看向司年,似乎是想求救,一个不慎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当然,他是魂体,根本摔不痛也摔不死,但他害怕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司年身后躲。
“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屠夫竟然很讨小孩子喜欢。”商四颇为新奇。
星君也有点好奇,尤其在看到阿吉抓着司年衣服下摆的时候,看他的目光像在看司年的私生子。
司年的脸又绿了。
“放手。”他低头看向阿吉。
“嘤。”阿吉吓得小声叫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憋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可只认识司年一个啊,前面这两个人好可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偏偏那俩还不消停。
“小家伙太可怜了,哭得跟鹌鹑似的,嘤嘤嘤。”
“你家孩子像鹌鹑。”
“我没孩子,我断袖。”
“你很光荣?”
“比你单身光荣。”
“去死。”
“然后去往生塔跟你相依为命吗?”
“滚。”
“嘤。”
星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实在太糟心了,相比之下他宁愿当一个孤寡老男人。
两个人又是死又是滚的,尤其商四还“嘤嘤嘤”,阿吉觉得他嘤得特别可怕,吓得真的要哭出来。
于是他就哭了,无形的泪水穿透了司年的衣裳,活像被抛弃的幼崽。
司年一个头比两个大,他现在明白了,找商四来帮忙就是个错误。一百多年过去他为什么还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当年听过的“嘤嘤嘤”还不够多吗?
活该受罪。
“你们闭嘴好吗?”司年皮笑肉不笑,“私闯民宅请保持安静。”
商四抄着手,惊讶反问:“这不是你小情郎家吗?”
星君眸光微亮:“情郎?”
司年:“你哪知眼睛看出来的?”
商四:“鹿十说你俩私奔了。”
傻逼鹿十,你马上死了。
“关你屁事。”事已至此,司年反而不想反驳了,爱咋咋地。他甚至想学商四嘤一声,但引起内心强烈不适所以选择了放弃。
此时阿吉仍紧紧挨着司年,似乎只有在司年身边他才能有安全感。如此依恋的姿态,还是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让司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看来不用我带他走了。”星君道。
司年抿唇没有说话,他越沉默,阿吉就越紧张。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哪怕自己是魂体根本抓不住,也要象征性地抓着,双眼紧紧盯着司年,充满了渴求。
那狗啃的刘海有点滑稽,可司年竟生出一丝心软。
星君见他不说话,便权当他默认了。看了看时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忙,便先行离开:“这件事我会派鬼差去查,有消息了再通知你们。”
话音落下,他化作青烟飘散,留下商四饶有兴味地看着司年和阿吉,心里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蓦地,他又说道:“忽然想起来,傅西棠回来了,你的断刀可以请他去修。或者西区那位家里也有匠师,承的是鬼匠柳七的衣钵,修你的刀应该没有问题。”
司年眯起眼:“你就不怕我再开杀戒?”
“你没发现吗,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商四笑笑,目光再度掠过阿吉,朝他恶作剧似的挑了挑眉,便负手离开了,瞧着心情很好。
司年望着他的背影,独自站了许久,这才看向那郁郁葱葱的梨树,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大、大人……”阿吉小声喊着,又怕惊扰到他。
司年听到了,却没有理会,他还在想自己为何会心软。是因为在鹤山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他又蓦地想起段既明,当时也是那么一瞬间的心软,让他出手救下了对方。对方感恩戴德,他却只是路过。
可这段因果,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甚至比仇恨更长久。
真奇怪。
他这样想着,渐渐收回跑远了的思绪,低头看向阿吉。而就是在这垂眸的瞬间,一枝纯白的梨花忽然跃然眼前,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
“送、送你!”阿吉悄悄从梨花后探出半个脑袋,狗啃的刘海依旧滑稽,挂着泪珠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仔细看还有粗糙的皲裂。
司年微怔,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阿吉便害羞地把手背到身后去,笑得傻兮兮的,风吹一吹,还有鼻涕泡。
作者有话要说: 商·嘤嘤怪·四:你也许不会看到陆圆圆的客串,但我的嘤嘤从不缺席。
第27章 松饼
最终, 司年收下阿吉送的花,回到了岚苑。可刚一踏进岚苑别墅的大门, 他就觉得这里好像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司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太静了。鹿十不在, 李婶和王厨在放假,隔壁的小姑娘一大早又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走了, 段章也还没回来。
整栋屋子里就小金龙半个活物,迷迷糊糊地在二楼打盹儿。司年嫌弃地看了它一眼, 转身把花插进一个新的玻璃瓶里,放在窗台上。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安静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因为隔壁的段章一夜未归。
照理说, 他不该对段章投以太多的关注, 他又没有喜欢他。可他是个大妖,整个岚苑都在他的感应范围之内,这让他很难去忽略隔壁的动静。
因为无论是关注还是忽略, 都是一种主动行为。
下了楼,司年突然想吃点辣的东西,于是销了王厨和李婶的假, 让他们回来。可等待太过无聊,于是司年就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游戏, 就是章宁玩的那款及时作战游戏的手机版本,杀杀人打发打发时间,聊胜于无。
不过这游戏有点难玩, 在现实副本里所向披靡的司年,在这破游戏里愣是成了送人头的,哪个菜鸡都敢在他头上啄一口,太操蛋。
好不容易,司年终于抓住机会,即将要完成历史性的首杀,电话突然响了。
“操。”司年看到来电显示,一分怒火变成了两分,直接挂断。可铃声骤停之后他又反应过来,怒火没送出,游戏又死了,这一波很亏。
他决定在心里给段章下一个十秒钟的时限,如果十秒钟内段章不再打电话过来,他就把他彻底拉黑。
十、九、八、七……电话响了。
“有事?”司年面带微笑。
电话那头的段章却从这含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可怕的意味,他转动椅子稍稍换了个方向,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窗外的繁华城市,扯了扯领带,说:“有正事。”
“说。”
“昨天工作上临时出了点事,时间太晚了,就住在了公司里。不过……今早我忽然发现一份重要文件漏在了家里书房,马上开会要用,来不及回去取了,所以想问问神通广大的大妖怪司先生,能否帮个忙?”
文件落在家里?司年若有所思。他对段章话总是持三分怀疑,因为这人说起假话来甚至比真话更可信。不过,这事儿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时间真的紧迫,拜托司年是最好的办法。
“你在求我吗?”司年放松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是,我在求你。”段章语气诚恳,然后又非常诚恳地接过了特助递来的菜单,随手圈了几道菜,又递还给特助。
特助淡定接过,将菜单安排下去,然后继续看他睁着眼说瞎话。
“能帮忙吗?我只能靠你了。”段章放低了姿态,略带恳求的语气虽然泛着一股浓浓的大尾巴狼的气息,但仍旧让人听着舒坦。
电话那边的司年就很吃这套,虽然他仍旧怀疑段章话里的真假,可如果小朋友态度端正,他很乐意陪他玩游戏。
“请我跑腿的价格可不便宜。”
“您开个价?”
“你觉得该给多少呢?”
“最近盛光资金周转似乎有点问题,手头紧,暂时付不出来。不过我除了有钱,这张脸长得也不错,不如您考虑考虑?”
我看你是不要脸。
“你可以赊账。”
“好吧。”
段章深表遗憾,但也不敢玩得太过火了。说清楚文件的具体存放地点后,他就挂了电话,而后抬头看向特助:“还有事?”
特助:“会议几点开?”
段章倒是差点忘了这茬,经过零点五秒的深思熟虑后,说:“在司年来之后的十分钟,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内。”
“好的。”特助是个优秀的特助,无论老板说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应下。只是他仍在心中虔诚地祷告——如果有一天他的老板玩脱了,请不要波及到他。
“他应该马上就会到,你去下面等着,直接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来。”
“是。”
十分钟后,特助果然在公司楼下等到了司年。他今天似乎格外低调,穿着一身黑,黑色的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的百搭长袖T,半截下摆塞进裤子里,不大不小的圆领露出锁骨,头上还戴着个鸭舌帽,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