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闪了两闪,周荣抬头:“哎哟卧槽。”
“嗯烈性犬,”石晏面不改色:“大狗,不栓不行。”
“啪——”
灯彻底不亮了。
晚上他面朝下被摁在被子上,大狗咬他的后脖子,贴在耳边问:“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是烈性犬?”
石晏喘不上来气,嘴巴张开从针脚缝隙里觅得一点氧。
“不栓不行。”魏闻秋将两人间的锁链一圈一圈缠到自己的手心:“是像这样拴么?”
距离随着长度的缩短而缩短,到最后石晏只能绷直胳膊,悬空着向上举过头顶。
对方将缠满金属链条的手从后扣住他的腰,石晏狠狠打了个激灵。
“说话呀。我是大狗吗?”
然而石晏将嘴巴闭得紧,就是不吭声。
说狗也没冤枉,魏闻秋真的会爆冲,比烈性犬还要烈一些。
石晏这样铮铮铁骨般沉默了半个晚上,直到第一声细碎的呜/咽在空气中迸出后,才终于开始爆发。
他哼着哭/号起来,声音从被子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我是大狗么?”
石晏只顾着哼,不摇头也不点头。
魏闻秋不问了。
金属撞击声持续且洪亮。
好半晌后,才听见石晏闷闷地问:“那你是什么?”
“什么?”声音太小,魏闻秋没听清。
石晏却又不说话了。
魏闻秋于是停了下来,一时间安静的卧室内只听得见两道混杂着的喘息。
他深呼吸,低头看掌心下石晏裸/露在外的脊背。
光洁的皮肤已被那锁扣磨出了道道殷红的压痕。他松开了手。
在魏闻秋听到另一种声音后,他抓住男人的脚踝,抬起来绕过自己的腰,把石晏翻了过来。
“疼?”
石晏一直举起的胳膊获得了赦免。
链条叮当叮当响了几声后,石晏将两只手搭上了自己闭着的眼睛。
很快捂住眼睛的手被手腕处的链条拉着拽开,紧接着,有什么握住了他的手背。
“哭什么,眼泪蚕豆大。”魏闻秋覆下身子,大掌压着那只细手,将他整个人完全拥在自己怀里:“不做了。”
石晏感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睛里面流出来。
他张了张嘴,尝试着掩盖落泪的痕迹。
但是失败了,越来越多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汹涌地滚落,顺着眼角像一条小溪汩汩地向下落。
“怎么了?别哭呀,”魏闻秋用手擦他的眼泪,哑着的嗓子里透着一丝少见的慌乱:“为什么哭?看看我。”
石晏摇头,干涩的嗓子终于发出声音:“不看。”
“睁眼,哥看看到底怎么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石晏的眼泪更多了。
“那你是什么?”石晏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次声音少了被子的阻挡,清晰了许多,魏闻秋听清了。
“我?”魏闻秋连一秒都没有考虑,脱口而出:“我既不是大狗,也不是烈性犬。我是你哥。”
石晏听完并没有停止哭泣,只问:“除了这个呢?”
“这个除不了。”
石晏摇头,两只眼睛睁着看他,魏闻秋从那汪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其他的呢。”石晏又问。
那双眼睛固执得甚至有些执拗,在黑暗里从眼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光。
魏闻秋看着他:“什么其他的?”
“除去性这件事,没有其他的吗?”
石晏再一次问。
魏闻秋却突然停顿了。
他没立刻回答,看了那双黑眸许久,久到那烛火一般的微光又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
魏闻秋的心头突然一震。
他伸手,拨开石晏遮掩视线的头发,浸了汗有些湿润,伏在他的掌心。
“有。”
他用指腹将那头发推上去,露出下面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魏闻秋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响起,“有很多很多的爱。”
那双眼睛又开始下雨:“真的吗?”
“当然。”
“爱得是我吗?”
魏闻秋看见小小的自己很慢地点了点头:“嗯。”
“是你,”他说:“石晏。”
石晏怔怔看着他,从喉底发出声带着茫然的音节:“嗯?”
“我爱你。”
第26章
大概是没想到魏闻秋会将这三个字如此毫不吝啬地说出来, 石晏愣了好几秒。
魏闻秋看见他张嘴,又闭嘴,反复几次后, 那张唇哆嗦起来。
“是爱, ”石晏小心地追问, 后半句声音很轻, 像是怕打破什么:“不是依赖, 对吗?”
魏闻秋却在低头思索了一下后,才说:“也是。”
石晏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
他愤怒地将身前的人往外推, 整个人恍若瞬间被击溃了, 惶惶道:“那你跟我说什么爱——你又骗我是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重, 最后甚至破了点音:“就像当初你答应会在家等我一样, 会好好吃饭,会给我打电话,会和护工说要出门晒太阳——”
“但你没有,你一样都没有做到!”
“你总是在骗我!”
魏闻秋坚硬如铁, 他根本推不动。
石晏抬腿就踹, 手攥拳朝前挥。
哗啦啦的铁链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爱就是爱,依赖就是依赖, 你根本就分不清楚!”
他的手和脚胡乱挥舞了多久,魏闻秋就闷声受了多久。
直到石晏累了, 慢慢停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他剧烈的喘息。
魏闻秋身上被锁链划破了很多处,长长的伤口遍布全身。只是他不会再有流血的可能。
石晏别过脸不去看, 也偏头避开一直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起伏。
青筋从颈侧凸着鼓起来,又极快地落下去。
那是一根扎在他心里的刺, 也是他病症的所在。
尽管石晏意识不到,但在四年里的许多个日夜,石晏躺在宿舍那张铁架子床上。
他无法不反复去想,这一切会不会是他自己的问题呢?
一个救命恩人,一个养育他长大,因病退伍的兵。
这样的人和石志胜的位置应该是一样的。理应是一样的。
魏闻秋先是成为了他的哥哥,继而模糊地在父亲的角色中踏入一只脚,甚至有时又朦朦胧胧地变成徐薏的样貌。
可以说,魏闻秋堪称母性般给予了他无条件又无要求的关爱。
他应该以感恩和尊敬回应。
然而他做了什么呢?
在这样一个人病重之时,他按住了魏闻秋的轮椅,不顾对方强烈的拒绝,跨坐了上去,执拗地亲吻了那张唇。
他那只依旧被保护得十分好的手朝下,抓住了哥最隐私的部位,和自己的摁在一起。
他躺在曾经的双人床上,用偷偷留下没有烧掉的哥的旧外套捂住口鼻,急切地嗅着随时间渐渐消散的哥的气味,颤抖着自//慰。
石晏双手掩面,从喉咙里发出不连贯的抽气声。
魏闻秋着实可恶。然而他自己也是罪无可赦。
“…哥,”他喊。
“嗯。”
“哥。”
“嗯。”对方沉声应着,很柔地问他:“还气吗?”
石晏并没回答。
他知道魏闻秋指得是什么。
正常生活着的,能跑会笑,坚强又温和的,看起来貌似毫无异常的石晏——其实是愤怒的。
他瞒得了任何人,甚至可以说哪怕石志胜现在活过来,也绝不会发现这件事。
石晏藏得很好,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件事。
但魏闻秋知道。
他的愤怒从办完后事的那天下午,在棉城的那个出租屋,于地板上尖叫着炸开来的那摞木碗,或是灵堂上狠狠砸进桌面上的菜刀开始,一直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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