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出鞘,寒光暴起。漫天的雪花骤然旋动,如似柳叶飞刀,在风的作用下尽数向明濯冲去!
江雪晴衣着单薄,一双手在路上冻得通红,被风猛地一吹,不自觉地压住剑柄:“崔师兄,且慢——”
她肩头一沉,落下个宽大的外袍来,把她罩在了身后。明濯捏着指环,乌发让风吹得飘动,他悠悠道:“不是说‘四山一体,同舟共济’吗?怎么害怕的时候,就连小师妹也不要了?”
崔长亭见飞雪没能伤到他,不禁喝道:“拿下他!”
四周的风呼呼狂响,霎时间,飞雪又旋做无数薄刃,急促杀来。这次众人齐力,在明濯面前亮出一排刀光。
霏霏雪尘中,一只纸人经风而起。明濯打响指节,纸人立时变作粉面官仆。粉面官仆一落地,便从两侧抽出双刀来。
说时迟那时快,刀与刀猛地相碰,在雪中震出一道风浪。
“呼——”
崔长亭不顾风雪,带着众人向前压去:“时机难得,他气力不足!”
粉面官仆独自架着众人的刀,双臂隐隐抖动,众人向前压一分,他就向后滑一分。这崔长亭确实有点本事,明濯受制“卍”字指链,能调动的灵能气力没有多少,现在的的确确算得上“气力不足”。
不过,明濯最讨厌的就是让人逼,他面色不改,又打了个响指,眼眸寒冷:“你说谁气力不足?”
雪风遽散,像是被人捏碎了。那粉面官仆双臂一稳,突然反绞,将众人的刀全部斩断了。残刃纷纷落地,众人都呆住了。粉面官仆哪管这许多,他双刀一错,先取崔长亭的人头!
崔长亭反应很快:“箭鸣!”
“箭鸣”是个令风诀,也是乾坤派的常用咒诀。它调风如箭,厉害的时候,甚至能破百敌。
可惜粉面官仆如同明濯的左右臂膀,箭鸣根本挡不住他的双刀。那刀已迫近崔长亭的脖颈,眼见人要死——
“锵!”
一把剑挡了粉面官仆的去路,江雪晴白缎飘荡,肩头还披着明濯的外袍。少女虽然只露了半张脸,但已经能窥见日后的风华绝代。她偏头,似乎在听风的声音。
“君主,”她说,“这里不能杀人呀。”
崔长亭“扑通”坐在地上,冷汗直流。他死里逃生,刀断了,声音也在颤抖:“和他有什么好说的?雪晴小师妹,快杀了他!”
江雪晴看着很温柔,但是自有主张。她站在中间打马虎:“崔师兄,我打不过他呀。”
崔长亭说:“叫你师父,叫……啊!”
粉面官仆又动了,吓得他直叫。江雪晴剑身微斜,在雪中连阻数下,她真是个奇才,后天伤了眼,却还能把剑术施展到这个地步。
然而明濯实在厉害,那粉面官仆势如破竹,逼得江雪晴不得不后退。她一后退,众人也跟着后退,一群大男人都躲在个小姑娘的身后,场面好不滑稽。
江雪晴已经退至门口,堂内的帘子忽然掀了起来。她把火鱼灯笼一抛,令道:“师父!”
这句话太有气势,像是在念咒似的。
可惜出来的不是她师父江霜客,而是天海御君。洛胥撩着帘子,面前刀风旋动,他一点也不急,等着刀砍来。
风一轻,雪花飞落。
来的不是刀,而是纸人。那纸人随风一荡,撞在他胸口,他长指一并把纸人夹起来,纸人举起一只手臂,啪地“砍”在他的下巴上,仿佛是在发泄不满。
洛胥目光穿过众人,看向门口。雪仍然在下,明濯呵了口热气,没看他。
第73章 散还君又像上当了似的。
崔长亭两股战战,被粉面官仆吓得不轻,因此他一见到洛胥,便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御君,御君!”
洛胥收回目光,瞥了眼崔长亭。崔长亭惊恐万状,指着明濯:“御君,他……永泽要杀我!”
明濯说:“众目睽睽,你可不要诬陷好人。你说我要杀你,可是你现在脑袋尚在,四肢也俱全,哪里像要被杀的样子?”
崔长亭道:“那刀刚刚就抵在我的脖颈上,若非雪晴小师妹当机立断,只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这还不算杀吗?!”
明濯扯动唇角,似乎听见了好笑的事:“哦?这可就怪了,我刚听你们说,我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白薇武士出来杀人,怎么我现在要杀你,还需要自己动手?”
粉面官仆是纸人变的,在场的都看见了,这做不了假。崔长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呆了片晌,只能强辩:“因为你诡计多端,知道这里是天海,四下都有御卫把守,你不敢擅自召集白薇武士,所以——”
“所以只好用纸人搪塞,”明濯接了他的话,哈哈一笑,“好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们乾坤派徒有虚名,碰上我,连个纸人也打不过。”
崔长亭气血上涌:“你!你胡说什么?若非你施展妖法……”
明濯走一步,跨入院中,众人如临大敌,都往后退。他神情轻蔑:“大伙儿都是通神的,你们施咒叫借灵,我施咒就叫妖法?”
众人被他当面灭了威风,又见他靠近,都吓得魂飞魄散。崔长亭怕他再抛纸人,连忙向洛胥求道:“御君!休要听他巧言善辩,他纵纸杀人,分明是想要灭口!”
洛胥足尖一点,把落地的断刀挑了起来。他握住刀柄,打量断口:“君主身体抱恙,还斩得这么漂亮?”
被迫“抱恙”的明濯目光微错,终于肯落在洛胥身上:“因为刀比人好斩啊。”
这话意有所指,仿佛他最想斩的不是刀也不是崔长亭,而是洛胥。
“的确,”洛胥刚挨了纸刀,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客气,逗猫似的,“对人容易手下留情。”
那纸人还在他指间,自从“砍”了那一下以后,就变得软趴趴的了。洛胥不打算立刻还回去,便侧目瞧崔长亭:“你是崔瑞山的弟子?”
这问题他先前在堂内已经问过了,现在又问一遍,耐人寻味。崔长亭不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崔瑞山刀术精妙,怎么你这个做徒弟的,居然是个废物?
崔长亭面色煞白,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我是……”
洛胥问得随意,可这问题其实是崔长亭的心病。原来他师父崔瑞山极好面子,有百十来个徒弟,他为了出头,对崔瑞山百般奉承,平日里洗脚也伺候,夜壶也收拾,好不容易做到了门派首席,本以为出头有望,岂料崔瑞山暗中藏私,乾坤派刀法有十六式,最后只教给了他十一式。
现在崔瑞山死了,徒弟们为争魁首之位打得不可开交,崔长亭没法用刀术使人信服,便只能另辟蹊径,到天海来出这个头。他本就心虚,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在原地。
“‘卍’字旗前不拔刀,这是老规矩,”洛胥垂手,把断刀推回崔长亭的鞘中,“刀还你。”
崔长亭刀鞘微沉,他觉出不对,反手一摸,心下顿时大骇,原来那半截儿断刀居然在鞘里碎了!
刀被斩断,这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刀碎在鞘里,这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崔长亭自诩修为不差,佩的刀是把好刀,刀刚断的时候,他心里在滴血,还打算回去后再找个工匠修理一下,哪知洛胥直接给他震碎了。
洛胥说:“暮超。”
那名叫暮超的御卫立时跨出来,应道:“御君!”
“刚让你送客,”洛胥盯着崔长亭,要笑不笑的,“没听懂?”
暮超两步走过来,把崔长亭架住了。可是崔长亭仍不死心,他扒住洛胥的袍子:“御君!我坏了规矩,可是——”
“送客是体面话”洛胥无情抬脚,袍角从崔长亭面前晃过去,“滚。”
崔长亭难以置信:“南皇山顶峰聚着十几个宗族门派,个个都在等说法。御君,你、你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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