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元剑尖微垂,拿眼扫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你,我只知道有人故作高深,借月圆之夜,用城中百姓的血灌注地面,使这仙音烛堕化,变成个丑陋不堪的邪祟。”
原来这仙音城的神祇,正是这根仙音烛。要说这仙音烛,与雷骨门也颇有渊源,当年雷骨门的祖师爷李京道游历天下,在东照山的无穷天海中错杀了一条大鱼,为保大鱼的魂魄不散,他用大鱼的脂膏制成蜡烛,又请封三道月神符,使这根蜡烛受沐月色,最终成了个神祇。雷骨门后人为了使这段经历好听,硬编出一段月神晦芒的野史,所以一直以来,除了雷骨门人,没有知道此地神祇是谁。
第一次月圆夜歌声杀人,李永元便猜到有人捣鬼。因每个神祇喜好不同,祭祀方式也各不相同,以酒灌注地面,多是祭祀地神时使用的,而杀人者很是毒辣,他不用酒,反用人血灌注,迫使这仙音烛浑身生脸,灵能消退。
景禹说:“前辈,你不愧是‘天下第二’,一眨眼便识破了我的诡计。不过,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不仅认得你,我还了解你。我料想你即便猜到有人捣鬼,也不会派人通知雷骨门,因为你是个‘第二’。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能在剑术上输给李象令,又在办差上也输给李象令,所以今夜月色朦胧,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位高手。”
他唇红齿白,笑眯眯的,仿佛并不是在讲自己的算计,而是在宽慰李永元。李永元缓退一步,挡在众弟子前:“你想做什么?”
景禹拿起仙音烛,叹一气:“前辈,你的剑术,我很佩服,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剑,即使输给李象令一招又如何?天下这么大,多的是赏识你的人。”
李永元说:“哦?是吗?”
这个“吗”字未落,就见他剑芒暴现,连刺数下,直取景禹人头。那人头骨碌碌落地,李永元却面色潮红,猛地吐出血来,他对众弟子道:“使‘令行’,快跑!”
景禹的身形一化,如同黑雾一般,又在另一头聚形。他打量李永元,笑说:“前辈,适才仙音入耳,早已扰乱了你的气力,你又何必强撑?我看诸位朋友俱是青年才俊,不如同你一起,跟我走一趟吧。”
李永元哪里理他,含血施咒:“破嚣!”
可黑雾如鸦,把天遮了起来,这一声破嚣竟没有效果!
景禹背过手,他实在邪门,还笑说:“你再施咒也没用,只会平白浪费自己的气力。其实你不肯跟我走,我也有的是办法——差臣!”
众弟子中有血花喷溅,他居然差鬼行凶,把几人吊提在半空,要给李永元现场表演如何放血。
“那一日,”景禹说,“你也有几个弟子……”
正在这时,一道极凶的剑气破空而出,直扫向景禹。他话音一断,因没个防备,竟被这一招砍伤了手。待回过神来,他目光微变:“真有意思,这雷骨门里,居然还藏着一条婆娑门的小鱼……”
拔剑的正是江濯,趁此机会,李永元立刻施一道“令行”。他拎着江濯,听背后风声嗖嗖,自己的弟子已全部毙命。这一刻,他的心分明在滴血,却咬紧牙关,连头也不回,将江濯拎出林子,向外一掌拍出,喝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快走!”
第21章 不惊剑(二)我留你不得!……
然而,即使李永元有意,景禹也不会如他所愿,在他拍出这一掌的同时,四周的黑雾就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把他们围了个死。
李永元回过身:“你既然是来找我的,又何必纠缠他一个小辈?他不是我雷骨门徒,你让他走!”
景禹抬起被砍伤的手,左右复看:“前辈,你这话真是有失公允,是他先动手砍伤了我,怎么非说是我纠缠他呢?况且我对婆娑业火剑慕名已久,与这位小友也算是一见如故。”
李永元目光冷冷:“这么说,你是要赶尽杀绝了?”
景禹闲庭信步,神情惬意:“若你肯放下手中剑,自封气力,我绝不再为难二位。”
李永元脸上仍然淡淡的:“好,这把剑常年被人换作‘第二’,晦气得很,我本就不喜欢,给你也没什么。只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待会儿收了我的剑,可不要出尔反尔。”
景禹说:“这是自然,我以性命作保,只要前辈肯放剑自封,我便放这位小友一条生路。”
李永元退后两步,来到江濯身边:“知隐,你是时意君的爱徒,你师父曾给你们几个人的衣裳上都绣过火鱼纹,对不对?”
江濯胆大心细,顺着他的话说:“不错,我师父曾说过,只要有火鱼纹在身,我的生死她都能知晓。”
李永元道:“那就好,今夜之事与你无关,你一会儿出去,万不要声张,只管回北鹭山去。”
他这话似有暗示,江濯听了,心中微微一沉。那边的景禹胜券在握,也不催促,只说:“前辈尽可放心,这位小友不论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他,我只要前辈一个人跟我走就行。”
李永元把手腕一翻,剑柄朝外:“你记得,要说话算话。”
江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劝道:“仙师……”
李永元示意他不要插嘴,又对景禹说:“现在这剑给你,还有气力灵能,也由你来封吧。”
景禹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上来取剑,李永元任由他走到身前,待他快要碰到自己的剑柄时,忽然说:“你们天命司是个什么门派?”
景禹道:“我们嘛……只是个刚刚起势于灷娏山的小门派。”
李永元微微一笑,语气堪称温柔:“怪不得。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凡是有历史的宗族门派,都得遵循一个规矩?”
景禹很好奇:“什么规矩?”
李永元眸中杀气一凛,掷地有声:“镇凶除恶,拱卫天道!”
只见他剑光陡闪,身形飘忽,截住景禹的退路。那剑快如迅雷,锐不可当,顷刻间便将景禹劈作两半,可尸体随即化作黑雾,从剑刃下飘走了!
景禹放声大笑:“前辈,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性,必不肯认输投降!但你可知道刚极易折,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让人讨厌罢了!”
他重新现形,身如黑鸦,居然空手去取李永元的剑,可李永元纵使受了伤,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瞬息间,两个人已过数招。
江濯见机行事:“鱼兄,吃我一记破嚣!”
他话是这么说,不惊剑却使出一招“拔锋”,剑气激扫,划破了景禹的另一只手!
景禹说:“好狡猾的混账!”
江濯趁胜追击:“论狡猾,我哪比得过你?看剑吧!”
景禹以为他要使婆娑业火剑,可他偏偏又念了一声:“破嚣!”
景禹周身的黑雾一淡,须分出些心力来对付江濯:“小孽畜,这个当我可不上……”
正说着,又听另一边的李永元下令:“破嚣!”
此时的黑雾偏淡,隐约能窥见些许苍穹,因此,破嚣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无效,而是顷刻间就集结雷电,如同紫龙虬曲,对着景禹打下来!
原来江濯一直在观察他,先前杀他一剑,发现他的伤口并没有愈合,便猜测他那诡奇的复生之术,必然只能用在要害上,又观他在阻拦李永元施咒时,是用黑雾遮天,便想到这黑雾既然是流动的,说不定能设计引开。于是江濯先用“拔锋”试探,再用“破嚣”扰乱景禹的注意,最终给了李永元机会。
景禹吃了亏,神情已不如刚刚那么好看,将两手的血一甩:“好啊,你们左右夹击,倒配合得很默契,若是换个不知情的过来,还以为你俩才是亲师徒。”
李永元剑身一斜,于冷光寒芒中映出一双眼,讥讽道:“也没错,天下万灵始于艽母,我们这些宗族门派本就算是一家,倒是你,瞧着像个没师父的,连为人善恶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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