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南斯狠下心,破釜沉舟道:“这条路,踏上了就必须走到黑。不论是龙骑士,还是暴君,今天必须死在祭台上,否则,要死的就是我们!”
他没理额头上因生死一搏而流出的汗,冷静地算了算时间:“再等等。最后一枚棋子,就快到位了。”
……
老南斯的话,暂且安抚下了贵族们的心。
只有小罗德子爵一人,在耳边的通讯被切断的瞬间,坠入绝望无援的冰窟。
他跟随老南斯这么多年,很清楚老公爵接下来会做什么:
全力推进针对暴君的死局,同时为“万一暴君活下来了”的可能性做准备。
设法将今天的局栽赃在其他人身上,撇清自己的关系。
至于他,一个小小的子爵,不过是注定废弃的弃子。
老南斯不可能在意他的死活,就连用来通讯的炼金饰品,也因为害怕暴君反追溯定位,而被老南斯毫不犹豫地摧毁。
炸裂的耳坠碎片锋利如刀,割破了他麻木的脸。
他像个被架到台上的小丑,脆弱而无用的自尊心恳求他下去,但环伺四周的刀口却逼得他僵立在原地。
那个暴君走来了,他听见圣殿牧师在尽职但徒劳地提醒“继承仪式最好不要见血”,就连他都能听出紫衣主教的阻拦没抱任何希望。
雷文·埃尔多利亚,那可是十二岁就孤身血洗了大半皇室,单凭碾压式的暴力力排众议,登上帝位的暴君。
从他上位到失踪,皇宫门前的石阶,每一天都是殷红的,抬出血肉模糊的残缺尸体,足以填平林根郡的矿坑。
他想拔腿就逃,他听见身后的那些银盔骑士同样也在发颤,盔甲因颤抖而细微碰撞出声,可他们的腿太软了,软得像遇见了天敌的兔子,只会僵立在原地等死。
细长的、银亮的剑随着暴君抬手,迅速成型,他绝望地闭上眼——
感觉到因心如死灰而低垂的下巴,被冰凉的东西挑了起来。
圣殿牧师们震惊的目光中,雷文平静地发号指令:“睁眼。给我一个不杀死你的理由。”
圣殿牧师:“?!”
他们是不是在做梦?暴君居然主动给骂他的人下台阶的机会?
隔着屏幕,更熟悉雷文的老对手们比他们更加吃惊。
N刚躺回去又坐起身,面露疑惑:“……?”
小疯子不疯了?……疯子突然冷静讲理,怎么感觉更瘆得慌。
巴尔德:“?”
为什么不杀,杀啊,怎么该立威信的时候又不立了,啧。
巴尔德靠回坐背,久违地再次体会到熟悉的无语凝噎。
雷文做出的决定,十有八九他都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有时候他觉得某些人该留下来,以攥取更大的利益,或者讯问更多的情报,但雷文眼睛眨也不眨就把人给嘎了;
有时候他觉得某些人应当立即击杀,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但雷文偏偏又会放那些人多活一段时间。
前者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后者是因为不该存在的心软。
所以巴尔德眼中的雷文,一直都是个可怜、又可敬的、被现实打压得习得性无助的理想主义者。
他注视着雷文,就像观察挣扎着熬过秋天的夏花,如何被风霜摧残;欣赏反抗的薪柴上,最后一簇火如何熄灭。
他从不干涉这花要向哪开,这火是否会熄灭。见证,旁观,这就是他在处理这段关系时,给自己的定位。
但有些人不一样,比如康柯。
看到花长歪了那不得拨正?火要灭了不得加柴?
巴尔德看见被盖子压住的蚂蚱,想的是观察对方能不能逃脱生天,康柯是一脚踢开玻璃盖。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没那心情看拧巴的剧情。
文他只看HE的,瓜他只啃甜的。这是辛辛苦苦为自己挣来选择权的社畜应得的。
隔着光屏,康柯微笑着鼓掌:“不错。”
一语双关,一半是夸奖雷文如今勇敢尝试摆脱习得性无助的蜕变,一半夸奖自己养菇养得好。
对小菇这种复健期的选手,应当在其尝试过程中,多加鼓励和陪伴。
康柯起身:“你等一等,我去现场见证这一幕。”
“……!”斯德哥尔菇浑身一振。
“啧啧啧,”朝辞闲闲地在旁边嘴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缺爱的小学生听说新家长要来参加公开课。”
斯德哥尔菇瞬间刮了朝辞一眼刀:“滚,死猫。”
一句不痛不痒的呵斥,猫猫没有破防,狗狗破防了。
白金色的马车上,巴尔德的眼神差点在朝辞的脸上烫出一个窟窿:这又是谁?
雷文又在结交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不三不四的东西继续嘴臭:“哎呀呀,别这么瞪我,我怕。我去给你的新家长准备座位——哎?院长已经到了?这么快。”
从疗养院到仪式现场,不过就是开个门的事。康柯刚准备冲雷文点头,示意公开课继续,耳边忽然捕捉到某种特别的震动声。
这声音从正东的方向一路靠近,是沉重的、饱含愤怒和战意的脚步,是盔甲与武器碰撞的声音。
祭台上,看到家长到位,自觉开始表演的雷文正在催问:“你想好了没?”
“我……”小罗德子爵努力稳住声音,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可以做证人!”
“老南斯设法挑拨矮人攻打西南,想借矮人宝库中大量的旧日神器,杀死龙骑士——也就是陛下、不,侯爵大人您!我可以做证人!”
【——我靠!】系统大叫起来,它跟康柯共事已久,习惯了扫描任何康柯注视超过三秒的地方:
【正东!矮人军队已经冲过兰登山脉了!还有52秒、52秒——好多矮人!】
【快,快撤离百姓!!】
康柯欣赏系统兆年如一日的热情,但平静回望。
他想看看小菇的反应。
在危急时刻发现问题、保持冷静,只是身为庇护者的第一步。
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解决问题。小菇能不能做到呢?
即便暂时不能也没关系。
复健期嘛,患者支撑不下去,即将摔倒是常有的事。他这个陪护人员特地到场,不就是为了能在过程中及时地予以援手?
雷文的脸上浮现出惊怒、恼火,而后是慌乱无措。
但当康柯准备提出帮助时,雷文忽然抬起了左手。
他显得有些犹豫,又很坚定,灰色的剔透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紫红的光泽,而后——
所有曾奔涌的还复归来。
曾醺人的于祭台上方凝聚成一条硕大无朋的、遮天蔽日的紫红色巨鲸。
澄净的天空中,巨鲸长鸣着摆尾,空无所依地游向矮人的方向。
矮人大军发出愤怒的吼声,纷纷摆出迎战的姿势,但那条巨鲸掠过他们的头顶没停,而是游向更远的方向。
“?游过头了?”
“是想给什么人传信吗?给临近的领主?”
负责领导这次袭击的矮人领袖却在困惑后骤然怒吼:“不——他要炸毁我们的领地!阻止它!阻止那条鲸鱼!!”
老窝即将被炸,被逼上梁山的人类有可能背水一战,拼死杀敌,但矮人?
不不,矮人怎么可能放得下他们宝库里那些宝贝呢?就像自由是刻在妖精灵魂中的律令,守财奴也是每个矮人生而有之的天性。
追赶着天上的鲸鱼,矮人大军雷霆万钧地来,又声如奔雷地走了,挥一挥衣袖,只留下被推秃了一小片的兰登山。
密室里,还指望看旧日神器与今日暴君激战的老南斯:“…………”
#@¥不是!就这么简单??啊???
这就,就捏个鱼,矮人大军就退了??
不对啊,不对啊暴君!你以前不是这么迂回救国的,你都是直接杀掉任何冲到你面前挑衅的人的,为什么不杀矮人?
杀呀,杀了这仇不就结下了?记仇又心胸狭窄的矮人不就会掏出任何能掏出的东西,至死方休地纠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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