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1贴上明闻脸庞,蹭蹭。
“皮囊,会慢慢长出来。”
脸庞微凉,被几根触手轻碰。明闻不清楚这只小污染物是不是又在偷亲自己……反正那是触手,不是人类的嘴,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这么想着,说:“不知道你的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少年的声音忽然有点低落:“难看……”
明闻:“为什么会难看?”
“肯定,没有,现在好看。”
E-01垂下脑袋,血肉构成的胸腔之中,涌起一点小小的酸涩。
人类样貌,也是它会演化出的另一种形态,但是,它的本体才是最好看的,哥哥最喜欢它的本体。
人类形态那么丑,要是被哥哥看到了。到时候,他会不会不喜欢它了?
想要哥哥一直喜欢它,想要哥哥更多的喜欢……
人形的怪物耷拉着脑袋,触手都蜷缩了起来。哪怕没有表情,明闻都能看出,这只小污染物有点难过。
他开口,嗓音清悦而温和:“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讨厌。”
一根触手探出,轻轻黏住明闻手指。
“很丑,哥哥也不会吗?”
明闻:“不会。”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自卑,你一点也不丑,而且,你是个很厉害的小污染物。”
细细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晃一晃他的手指:“那,哥哥会丢下我吗?”
明闻:“你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E-01慢慢地点了下头。
明闻抬手,想揉揉它的脑袋,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只能捏捏脑袋间动来动去的触手。
“E-01,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听。”
他说。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瞬间,无数触手顶端冒出一只只红色的眼睛,所有红色眼睛全都看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明闻。
明闻望着那一只只眼睛,底色的触手是深渊般的漆黑,血红的瞳孔,明亮如白昼太阳落下的光辉。
“白熠。”他说,“喜欢吗?”
一只只血红的眼睛无声眨动,从地底诞生的污染物冰凉的身躯里,血肉翻腾,炸开一小朵一小朵明艳的花,交织成贯穿血肉的骨骼。
随后,数不清的触手缠上了明闻,如攀上青松的树藤,密不可分地将他包裹,触手看似柔软,却无法挣断,紧紧地困缚着他,似乎要将他融入体内。
“喜欢。”
白熠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察觉的,压抑的兴奋与颤抖。
“喜欢,明闻。”
触手涌动,明闻面前的这只怪物已不成人形,只剩一团混乱而不规则的漆黑,一张扭曲而无温度的脸庞贴上明闻脸侧,紧紧地抱着他,似乎要将他的体温一寸寸掠夺。
明闻一言不发地抬手,轻轻扶上白熠的腰。
怪物静止一秒,微微战栗起来,那是极度的兴奋,畸形的皮囊底下,没有温度的冷血沸腾,诞生于黑暗的本能叫嚣着渴望与占有——
然后明闻一个反手,将白熠摁到自己身下。
房间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一道身影立在门口。
“已经下午三点了。”
屋外的光线打在季随背面,将他的影子拉长到床边。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和你的开会时间。”
被子盖在肩上,明闻面色平静:“没人告诉我。”
“现在你被通知了。”季随眯了下眼睛,“等等,你被子里是什么。”
明闻:“什么都没有。”
季随:“明闻同学,别告诉我你这个年纪,还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他走过去,戴着白手套的手掌摁住明闻被角,直接掀开——
一只圆润的,无辜的小黑球,在明闻身上蹦蹦跳跳。
季随:“……”
“我说了,”明闻道,“刚刚在午睡。”
小黑球继续蹦蹦跳跳。
季随:“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扣子怎么全散开了,还有头发,怎么也是乱的。”
明闻:“……”
明闻:“睡乱的。”
季随挑下了下眉,怀疑的目光凝视明闻坦然的脸庞,过了几秒,丢下一句:“给你三分钟,收拾好,出来。”
房间门被关上,明闻微松一口气,捏捏小黑球:“下次,触手不要到处乱爬,也不要爬到我身上。”
小黑球欢快地蹭蹭他的手指。
明闻:“听到了吗?”
小黑球欢快地亲亲他的指尖。
好像没听见的样子。
“……”
明闻把这只小黑球提溜起来,拎在半空晃了晃。
【哥哥,好看!】
少年的声音欢跃而兴奋,明闻面无表情:“不要转移话题,差点你就被发现了。”
以季随的性格,如果发现白熠能变成人形,一定会把它抓去研究。
而且,不知为什么,明闻总感觉季随看白熠很不顺眼。
小黑球努力地扭啊扭,明闻让它落到自己掌心,小黑球开心地蹦蹦跳跳,明闻一个没接住,小黑球就跳了出去。
落到明闻腰上,蹦来蹦去,蹦来蹦去。
明闻看着这只撒欢的小污染物,听着耳边不停响起的“哥哥哥哥”,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微微弯了下嘴角。
拉开窗帘,穿好衣服,明闻顺手给小黑球裹上之前做的小披肩。
小黑球扒拉着披肩,乖乖地窝在他的掌中。
过了几秒,明闻一不注意,小黑球飞快抖掉了披肩,在他手上打滚。
好吧,不喜欢穿衣服。
明闻带着这只光溜溜的小污染物出去了。
客厅里,季随背靠一张高椅,手指屈起,一下一下轻敲扶手,浅琉璃色的眼珠紧盯明闻脸庞。
他的目光中隐含某种严厉的探究,客厅的气氛凝固,小黑球从明闻指间冒出头,朝季随凶凶地扬起触手,被明闻摁住了。
“我问你,你真的不记得父母的死因了?”
“……什么?”
明闻骤然冷淡的眼眸里,季随拿出一叠照片,推到他的面前。
第一张照片,截自一段监控录像,时间显示为三年前的一个夜晚,雨水浸湿的街道,一辆横穿红灯的货车撞上了另一辆小轿车。
明闻手指收紧,掐入掌心。
【哥哥,会疼】
小黑球贴过来,试图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明闻没有看它,只是慢慢松开手掌。
第二张照片,还是那段监控录像,发生车祸的街道对面,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行人出现在画面角落。
放大的画面里,雨衣人身形高拔,脸庞埋在黑暗中,一片模糊。
明闻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但无端的,他的心微微一紧,看向季随。
“路人,距离车祸现场一百米,只在监控里出现了三秒。”
季随淡淡地说着,翻开第三张照片。
那是另一段监控录像的截图,时间显示为两年前,依然是一个雨夜,某个小区入口。
明闻忽然攥紧了照片。
——监控画面的最边缘,小区门口的路灯都难以照到的角落,站着一个黑色的雨衣人。
和上一张照片,一样的雨衣,一样的高拔身形。
季随的声音响起:“这是S市的平安小区,拍下这段画面一分钟后,小区爆发了一场A级灾难,所有居民不知所踪,再也没人能找到他们。”
“这就是全球已知的第一起灾难事件,也是污染初次降临之地。”
“……”
明闻紧紧盯着照片里雨衣人模糊的面容,那件漆黑的雨衣,几乎融入茫茫的雨幕。
他的指尖冰冷,仿佛有潮湿的、阴凉的雨水一点点浸透衣服,将他拽入那个遥远而清晰的,失温的雨夜。
“他是谁?”
季随:“查不到。”
薄薄的照片被攥出裂痕,明闻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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