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岁月里,黑色森林里的狼与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狼伤人,也被人所伤;人崇拜狼,也有一些狼甘愿驯服成为人的伙伴。
这片土地上的狼和人一样都是自由的,直到掠夺者的大船漂洋过海登陆,带来了宗教、疫病和死亡。
自由从大地上消失了,它被关进了巨大的青铜雕像里,成为河口处任人参观的蠢物。受崇拜的灰狼与崇拜它的人一起成了枪口下的猎物和牺牲品。
直到灭绝之日的来临,最后一个曾经自由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化为细小的基因标本被封存。
又过了许多年,死亡的阴影遮盖了地球,人类逃向太空。为排遣漫长、贫乏而局促的流浪生活,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游戏”开始在虚拟世界里轮番上演。
——沉睡的灰狼在古老斗兽场里被唤醒了。而在此之前,它经历了所谓的“基因改造”,成为了更庞大、更凶猛、更可怕的“新型物种”。
在虚拟竞技场里,它一遍遍撕碎着凶猛的对手,抑或被对手撕碎。而每一次的死亡都将伴随着一次新的改造,那是深入到微观层面的绝对控制。
长达百年的大流浪时代终于结束,人类终于拥有了第三自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类为“兽化症”所困扰的时候,在与世隔绝的东极岛上,灰狼们被迫与星球上的本土生物混合,背上生出尖锐的脊刺,胸腔里也凝结出了晶核。
挣脱牢笼、杀死研究员,只能算是自由之战的第一声枪响。
逃离研究所并不意味着胜利。东极岛的长夜正在缓缓降下,长达数月的夜晚是最好的保护色、却也潜伏着太多的危机。
在那些阴郁日子里,死亡是每天都可能登门造访的近邻。人类的追捕、寒冻、地热、流石、还有饥饿与伤病…狼群的数量不断减少,但它们从未想过放弃自由,绝不返回到那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人类建筑里去。
最黑暗的那几天里,它们迎来了希望——或者说,是“盟友”。
那是一些同样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人类,是“兽化病”的研究对象。他们有些依旧像人,有些却更接近于动物的形态。在漫长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寒夜里,狼与人类又一次形成了微妙的关系,互相依存。
一百天,生与死的博弈。
一百天后,东极岛迎来了又一次日出。同时到来的还有春的气息。
幸存的人类终于揭发了东极岛上隐藏的罪恶,雪狼则建立起了庞大的族群。它们在蛮荒的苔原上奔跑,攀上每一座高山、在山巅对着七枚月亮嗥叫。
远在哨塔基地里的人们偶尔听见了,便知道那是地球时代的森林王者传承了千万年的自由之音。
第122章 白公好鱼
梦境般的画面逐渐消散, 白典整个人轻飘飘的,竟是回到了自己的精神领域。他还是坐在地上,掌心里却多了一枚花苞, 形状像个细长的橄榄,透着淡蓝色。
他好奇地轻轻一戳,花苞竟鼓胀起来, 转眼间成了一枚圆滚滚的小球。当小球膨胀到极限,“啪”地一声轻响,花朵绽裂开来,吐出繁复的花瓣,以及一团亮晶晶的粉雾。
担心粉尘迷眼,白典急忙扭头,回避了五六秒钟后才重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又离开了精神领域,正置身于一片并不纯粹的黑暗之中。
之所以“不纯粹”, 因为遍地都是一丛丛、一簇簇的的微光,像撒了满地斑斓陆离的碎钻。
那是许许多多正在盛开的无名花朵,而发出光亮的正是它们的花蕊。
不,不只是花蕊而已。花丛间还散落着很多荧蓝色的晶体,内部溢彩流光,仿佛浓缩了星河宇宙。
这里是露头的矿脉?白典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仅因为努斯的离线数据库识别不出具体矿种,更因为当他彻底习惯了洞穴的幽暗环境之后, 看见了更加壮观震撼的一幕。
——是骸骨。
数以千百计的、巨大的、船架般的野兽骸骨,静卧在花丛和晶体之中, 像一座座无声的纪念碑。
这里是永恒静谧的埋骨之地,是雪狼的墓园。
有那么五六分钟的时间, 白典被眼前这座神圣的殿堂所震撼,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直到小狼来到他身旁, 用脑门轻贴他的脸颊。
白典这才回过神来,又平复了一阵情绪,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谢谢你,谢谢冰峰和大家,谢谢你们带我来到这么神圣的地方,谢谢你们借给我力量、帮我治疗……这份情谊我永远不会忘记。”
小狼轻吠两声作为应答,然后上前两步走进一处花丛,躺下打了几个滚。再起身时,皮毛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彩。
白典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卫长庚带他去过的钻石蓝洞,那些封存在万年冰层里的花粉,不也正闪烁着一模一样的光芒吗?
打完了滚儿,闪闪发光的小狼起身向外走去。白典急忙跟上这团光,穿过狭长的岩石甬道,回到了洞口外的峡谷地带。
今天刚好是晦日,七枚月亮缺席了五枚。夜晚的峡谷甚至比洞穴内部更加昏暗。但白典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谷口那个高大的人影。
“哟,比我想的快一点。”
卫长庚拍了拍身旁的雪鹞:“这几天在外面玩够了没?够了就跟我回去。”
白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看,仿佛要将这些天的份儿一口气补完。
“够了。快点,带我回家。”
再次深深感谢并辞别了雪狼一族,两个人类决定连夜返回基地哨塔。
这是一段漫长却并不枯燥的旅程。一则东极岛的夏夜确实比冬季更加浪漫美好;二来,有“重要的人”在身边,再黑暗的地方也是风景。
可即便如此,在穿越最后一片苔原的时候,白典还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刚开始他只是以“打个盹儿”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去搂卫长庚的腰。却没想到卫长庚的后背还真给了他一刻钟的好眠。
而正当他准备再多梦点什么的时候,雪鹞却已经停稳在了基地生活区的门口。
“醒醒。”
卫长庚拍拍他箍住自己的手:“到家了。”
白典不想动,闭着眼睛装死。
卫长庚也不催促,就着一前一后的姿势准备将人背下来。谁知刚下了雪鹞,他竟“哎呀”一声打了个趔趄。
白典再顾不上装睡,跳回地上:“怎么了?!”
再看卫长庚,早就站直了身子,笑嘻嘻地回头看他:“没怎么,谁叫你偷懒。”
“……”
白典简直无语,唯有冲着这个狡猾的男人干瞪眼。
这时恰好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开了白典戴着的兜帽,蓝紫色的长发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随风跳舞。
不知怎的,卫长庚的目光在白典脸上定住了。
“看我干啥?!”
白典没好气,“又在想怎么套路我?”
然而这次卫长庚却没开玩笑。
“你头上这是…哪来的花?”
他的视线落在白典右耳上方,那里确实有一朵半透明的“花”。八片肥厚的花瓣,还滚着好看的荷叶边,花朵中央没有花蕊,里面朦朦胧胧的,像是包裹着一颗圆溜溜的蛋白石。
“什么花?”白典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这一摸不要紧,那朵花竟蠕动起来,收缩着花瓣飞到了半空中!
“啊??啊啊!!!”
白典也吓得清醒了,他摸到的哪里是什么花瓣!那东西冰凉凉、滑溜溜,还很有弹性,稍稍一碰就扭动起来。
总不会是天上掉了条蛇下来吧?
他越想越可怕,倒退了半步险些撞在雪鹞上。
卫长庚赶紧将他扶稳,再仔细端详漂浮着的那朵“花”,瞧着瞧着突然笑出声来。
“别怕。”
他忍着笑,一边让白典保持镇定:“给你个提示,听过‘叶公好龙’吗?”
叶公好龙——一个姓叶的爷们儿自称爱龙成痴,可等到真龙下凡时,他却被吓到屁股尿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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