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一片耀目白光乍起,烈日焰火般将灵潭之境映得通天透亮。
一条十来丈长、通体黑色的巨蛇盘踞水边,它张开獠牙巨口,喷涌的气流仿如飓风狂卷,吹刮得粗壮树干拦腰劈断,一声穿破耳膜的震天兽吼,天地摇荡。
老头儿忙躬身趴在地上,他双目通红地瞧向那头黑鳞凶兽,仰起头声嘶力竭地高声喊道:“主上!几千年的修为啊!便不要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狂风如雷,呼啸山林。
蛟尾骨刀在风雷中盘旋而起,疾箭般朝向巨蛇七寸猛然插去。
当地一声震响,火光四溢,骨刀被震落在地。
护心鳞坚硬如铁,就算蛟尾利刃也不能轻易插/入。
巨蛇兽目微凛,寒光四溢,长尾卷起刀柄,刮过坚硬的蛇鳞,朝向自己的心口处缓缓扎了进去。
疼痛撕心裂肺,鲜血顺着巨蛇盘大的鳞片淌了下来,洇得地面一片湿。
砰的一声巨响,宛如山顷,阵阵兽吼声里,庞然巨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巨尾砸进潭水里,震得水面浪高千尺,游鱼迸飞。
黑蛇蜷缩着,兽目紧闭,欲催动体内气息,化回人身。
可试了几次,蛇身都宛如被定住了一般,毫无变化。
终于,一阵窸窣声响。
长尾顺着胸膛创口处狠狠掼入,连着血肉,将一颗金丹生生剖了出来。
*
王墨觉得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缓缓睁开眼,就听“呜汪”一声欢喜的狗吠,地蛋儿自他手臂边爬了起来,着急忙慌地凑到他的脑袋旁,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脸。
王墨被舔得发痒,笑着将狗子抱进怀里,闹了好一会儿,他才蓦地察觉,这屋子空空荡荡的,那个时时刻刻都要跟在他身边的汉子,没在。
手肘抵在床面上,王墨慢慢坐了起来,就感觉胸腹处一痛,一股子热自丹田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一路蔓延向两条腿。
他心口子一凛,忙掀开了被子,单薄的亵裤下,两条扭曲的细腿已然正常的舒展了。
他双目紧紧盯着,屏住了呼吸,尝试着动了动脚趾头,就见本来毫无知觉的脚趾竟然动了。
好了,他的腿……真的好了!
王墨心里一喜,手撑住床榻正想去寻玄鳞,就听一道苍老声音自门口子急促传了过来:“哎呦小娃娃,你可算醒了!”
王墨转过头,就见老头儿缓步行了过来,他手紧紧攥住裤面,脸上起红,有点儿难为情地问道:“老伯,他、他呢?”
王墨没说是谁,可俩人都懂。
老头儿目光闪躲,叹息着“啊……”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王公子,瞧您的样子,腿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要么下地试着走走。”
王墨没来由的心口子一紧,他咽了口唾沫:“老伯,您、您瞧见他了吗?”
许久,老头儿都没应声,就在王墨又一次的追问下,他沉沉呼出一息,年老的、稍有些下垂的眼睛缓缓看去王墨,好半晌,才开了口:“小公子,您就别问了,他啊,能回来时便回来了。”
能回来时便回来了……玄鳞走了?
白齿咬紧下唇,咬得唇边一片青白,王墨目光颤抖地看去老头儿,哑声道:“他、他去哪儿了?”
老头儿眉头皱得死紧:“您便是想寻,也寻不到人,就别想了。”
闻言,王墨一阵怔忡,眼里倏地起了一片红,他哽咽着出声:“他、他不要我啦?”
老头儿一愣,忙解释:“哎哟不是,你这娃娃莫要多想。”
可这话儿没起到丁点儿安慰的作用,王墨绝望地看去老头儿,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老头儿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有不忍,沉吟了半晌,终于轻声道:“你……知道主上的真身吧?”
王墨看着老头儿,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老头儿抿了下唇,叹息道:“他啊,变不成人了,怕你瞧着害怕,躲起来不敢见你。”
“变不成人……”王墨咽了口唾沫,“为啥啊?”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缓声道:“你这双腿,伤得太久了,就算在北海寻得了药草,也不过六成的把握。”
“再说断骨重生,你一个小娃娃定是忍受不住的,就算有蛇毒也无济于事。”
王墨攥着裤面的手不知道何时抓在了细瘦的大腿上,他抓得用力,才恢复知觉的双腿生生的疼,他紧张道:“所以……”
“所以他将蛇丹给了你了。”老头儿摇了摇头,“几千年的修为啊,只一步便可成蛟,就脱了妖籍成仙了,老夫千说万说,他听也不听……”
“他在哪儿?”王墨一错也不错地看去老头儿,嘶哑着问道,“他在哪儿?”
老头儿唇线拉得平直,轻嗤了一声:“你不怕他?一条无足无角的长虫。”
王墨咬着唇笑了起来,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是我相公,我怕他啥啊?”他吸了吸鼻子,满眼的泪,“老伯,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老头儿轻轻呼出一息:“你在这儿,他能去哪儿,左不过是有水之处……”
双脚落了地,王墨刚想站起来,却腿上一软,险些一头栽下去。
还好狗子反应快,一口咬住他的衣角,生生将人拉住了。
王墨的手扒住床沿,缓缓站了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头挪。
可走了不过三五步,他就等不及了,步子大开,着急忙慌地往门口跑去。
这双腿太久没用过了,脚下踉跄,“咣”的一声大响,狠狠撞在了墙上。
脸被磕得一片红,王墨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朝向外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老头儿瞧着他一步一摔、却爬起来又大步狂奔的单薄背影,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老夫可啥也没说,到时候,莫要怪老夫多嘴哦。”
灵潭边,喊声阵阵。
地蛋儿跟在边上,急得呜呜唧唧直叫。
不远处的树林子里,有兽听见动静,缩着颈子、露着俩眼珠子,偷偷摸摸地瞧。
兽类间有自己的互通方式,一阵沙沙碎响,就见更多兽自树梢间、山头子、地洞里……探出了头。
王墨跪在地上,喊了无数声,嗓子火烧火燎的,也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回应,那广袤无垠的灵潭,无波无澜。
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撑在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朝向清泠泠的潭水嘶吼道:“玄鳞,你给我出来!今儿个你若不肯见我!我就回那清溪村去,明儿个就嫁了旁的,与你再无瓜葛!”
呼喊声不休,惊荡山野。
缩着颈子、偷摸瞧的野兽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全都吊着嗓子,屏住了呼吸。
不多会儿,平静的水面起了一阵波澜。
紧接着,一双巨大的黄金兽目自潭中心缓缓游了过来,到岸边,蓦地停下了。
那蛇既不敢出来,也不敢上岸,就露一双眼睛巴巴地瞧着,时不时用尾巴尖扫一下水面,翻起一片涟漪。
王墨瞧着那黑鳞巨蛇,光一对兽目,就有他半副身板子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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