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仍然能尽职尽责地在旁人面前扮演优雅体面的模样,可但凡那身傀儡般的皮肉出现裂痕,大概所有人都能够闻到皮囊包裹之下腐烂的躯体。
他不该那样对待星予,更不该做出那些不可理解的事情。
失控的感觉笼罩着他。
每一瞬都像是行走在时空错乱的缝隙里。
黎逞木然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直到某一刻,某个声音像是利刃,强硬地敲开包裹住他的高墙,突然之间成了混沌世界里唯一的清晰。
黎逞听见那个声音痛苦地喊道:“我不想当什么替代品!我不是雪溯的躯壳,你带我回来的时候,送我东西,派人跟着我,和我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考虑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成为你眼里的雪溯!”
黎逞倏地怔住,然后他听见对方继续说道:“我是星予!我只叫这个名字,我会跑会动会呼吸!我是个活生生的会思考的雄虫!”
这声音打乱了黎逞所有的思考。
最后黎逞听见他说:“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不喜欢你了,黎逞。”
在听见自己名字的瞬间,黎逞恍惚地抬起了头。
他好像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星予的样子,接着他看到星予脚步不断后退,接着他两眼通红,不顾一切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在那瞬间黎逞心头倏地刺痛。
他想起了雪溯从楼顶坠落的一幕,想到那道身影如同雪花般落下,最后化作一片血色的样子。
黎逞本能地就冲到了窗边,试图扑过去抓住对方,他后背处的皮肉甚至已经微微隆起,就要立刻张开虫翼。
然而在那之前,他看到空中亮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那道光芒犹如太阳初升时般柔和,但又带着无限的生命力量,黎逞双眼定定地凝注在那道光芒之上,在那瞬间之后,他才明白过来那其实是阳光照射到某物之上所反射出的光芒。
那是什么?
黎逞头脑空白地看着那幕,他看到那名叫做星予的雄虫肩胛处的衣物被撕裂开来,接着在裂帛声传来的刹那,蝴蝶翅膀般的金色虫翼伸展开来。
金色的光芒骤然扩散开来,就像是世间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了那一处,所有生命的气息也都凝聚在了那一处。
在这个刹那,黎逞突然想起了很多画面。
他想过去在地下街区的小屋里,混乱的地下街区,有天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音乐声。
那音乐究竟是什么旋律,黎逞其实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那似乎是一首古典乐曲,深深浅浅,神秘空灵,承载着生命思考的力量。
当时雪溯停下动作,突然兴致勃勃回头看他,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他们在逼仄昏暗的地下小屋里面跳舞,屋棚破破烂烂,稍大的动静就会搅出一片尘埃,但那时候连尘埃都是好看的,它们在光芒透进来的金色光束中没有翩然翻飞。
舞动中雪溯突然张开了双翼,那双翅膀美丽极了,每次旋身的时候,它都会轻轻拍打出欢快的节奏,它上下晃动着,簌簌响动着,那时候黎逞觉得站在自己面前舞动着的是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
他那样漂亮,那样洁白,笑容里仿佛盛载着世界所有的色彩。
那时候黎逞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那双手。
他们会拥有很长的未来。
过去错落成现在。
黎逞突然记起了当时的那段旋律。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眼里只剩下那双熟悉无比的虫翼。
第54章
星予是凭着冲动一口气飞出那座宅邸的。
接连一个月以来的委屈和痛苦都在知道真相的瞬间爆发出来,他一瞬之间头脑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等到皮肤被冷风吹得生疼,外面的灯火照进他眼底,他独自停在一处不知道谁家的阁楼上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有多远。
他停歇下来,独自坐在阁楼顶端喘息,眼泪簌簌往下低落。
那些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就像是总也擦不干净,星予闷着气一言不发地跟自己较劲,等到眼睛都擦得又红又肿,泪水才总算没有再无休止地溢出眼眶。
星予摸了摸自己红到发疼的眼睛,突然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好笑得厉害。
要是让粉丝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恐怕没人能认出他就是星网上面的大明星。
星予坐在楼顶上,想到这些事又禁不住苦笑起来。
他才知道自己过去的感觉并没有错,他的确从来都没有看透过黎逞,他想过黎逞或许生性内敛,许多话说不出口,想过他有什么苦衷,或者根本不懂得如何喜欢别人。
他原本想如果是因为这样,他都可以接受,他可以慢慢等待黎逞学会如何喜欢别人。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黎逞并不是不会,他只是喜欢的另有其人。
作为替代品,星予没有任何资格提出自己的要求,当然更说不上等待和接受。
星予已经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立场,而他却在狼狈不堪之下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所以在那短暂的空白之后,他选择了最干脆了断的做法,他从黎逞的面前逃走了。
他想得无比单纯,可是在逃走之后他应该要做什么,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却根本没有任何主意。
他的过往就只有一个高塔,可现在高塔已经不是他的容身之所了,后来他被黎逞接回去,可现在黎逞的宅邸他也没有资格回去了。
想来想去,这么大的虫盟,他却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而这时候阴沉的天上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星予看了看天色,又看看自己身上这套名贵却单薄的衣服,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没有钱也没有卡,稍微有用的大概就只有戴在腕间的终端联络器了。
星予淋着雨,在终端投射出的光幕上戳了戳,最终找到某个号码拨了过去。
一个小时之后,星予来到了帝城某个隐蔽区域的城堡当中。
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乐知煊就已经在城堡大门处等待了,等到黑色的车终于停在城堡大门口,乐知煊顾不上外面还下着细雨,就这么冲出来,用柔软的毛毯盖住了星予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身体。
星予被乐知煊带进了城堡,并安排在了客房当中。
星予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长长的卷发被雨水打湿结成了条贴在皮肤上,衣服上下几乎没有一块是干的,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厉害,连嘴唇都看不见什么血色,只有眼圈周围是艳丽的红色。
被领到房间之后,星予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看到乐知煊快步走了出去。
没过两分钟,对方又走回了房间里,这次手里面抱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忙里忙外出门又进门的乐知煊,回头看到星予还是那副狼狈模样站在原地,他不由得着急起来,连忙催促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点进去洗澡,把自己打理好小心生病!”
星予懵了一下,听他这么说之后,才慢慢地有了回神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在温暖的热水包裹整个身躯之后,星予才感觉到身体已经被疲惫侵蚀,他睁着眼睛在浴缸里发了很久的呆,等乐知煊都忍不住出声询问,他才换好从乐知煊那拿来的淡紫色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之后,才发现乐知煊正坐在他的房间窗边,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朝星予看了过来。
看着乐知煊眼睛里的探究,星予知道自己必须要解释什么,他尝试着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我在黎逞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个叫雪溯的雄虫的画像。”
嗓音哽咽得厉害,乐知煊还想再说下去,语声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而这时候乐知煊已经摇头说道:“不想说就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已经大概明白了。”
星予于是沉默下来。
其实事情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只要确认星予和雪溯有相同的模样,后面的事情都十分容易推断了。乐知煊无声地看着星予,上前抬手抱住了他:“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很大房间很多,明天我带你去散心,我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星予听着他的话,原本沉落到底的心情,微微有了上浮的意思,不过即使是这种时候,他还是清晰地记得乐知煊的习惯,他有些担心地说道:“你来这里以后真的出过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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