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此处是哪儿,但知道那玉无瑕将他拽了进来,恐怕是打算用幻境困住他。他正疑虑有何事值得玉无瑕困住他时,神识里忽然传来小谢离的求教声。
“尊上,师兄……师兄……呜呜呜……”
司澜:“曲泽怎么了?”
“师兄被抓走了,尊上,我也被人打了一顿,扔在了悬崖底下,呜呜呜……”谢离因着哭泣,吐字不清带着一丝颤意,听得司澜心里越发难受。
司澜稳住心神:“有看到是谁抓走了曲泽?”
“呜呜,是个和尚,我还被和尚捏了脸。”
和尚……是玉无瑕吗?
为什么要抓曲泽?
他忽然间想到玲珑山最后一位献祭人,他原先以为那献祭人就是被关押在玲珑山下的狐妖,亦或者是在玲珑山附近的妖怪,因此一直没有往别人身上想。
想在想想,大甬,九婴,鬼夔皆是命运多舛,厄运缠身,遭遇灭族之灾的孤鸾煞命格,曲泽似乎亦符合这一点。
难道最后一位献祭人……是曲泽吗?
司澜压下心中的震惊,安抚谢离:“别怕,我稍后让宋丞宋也二人来救你。你怎地被人扔到悬崖底下?”
“呜呜,我被打了,然后被从天上踹下来的,尊上,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打那个臭和尚。”
谢离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是他确实掉在了悬崖底下,假在他并没有被玉无瑕打,也没有被玉无瑕从天上踹下来。而是玉无瑕踩着巨兽凶鸷,前来逐云峰,捉住了曲泽。
谢离拽着曲泽的衣角不放,饶那只巨兽拿翅膀拍打他,他也不放,后面玉无瑕飞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脸,趁他不注意,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他身体顿时发软从半空中甩了下去。
等到他醒过来时,便在这悬崖下了。
谢离委屈巴巴,故意添油加醋,将自己说的惨一下,希望司澜能为自己和曲泽报复回来。
“嗯。”司澜怕谢离出事,一边应付他,一边抽空传音给宋丞宋也二人,吩咐他们救谢离。
尔后,他又通过神识联系昊微,喊了好几声昊微的名字,才听到回复,昊微那边像是刚发生过一场战斗,隐约巨石滚落的声音响起。
昊微的嗓子也哑了几分,“我在。”
他很快又道:“你这边怎么样?”
“我没事,我……”司澜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余光看到枯枝上隐约挂的「无头尸体」像是活了过来,一个个朝他扑过来,他连忙躲开攻击,抽出长鞭后,却发现那些「尸体」又不见了。
寂静诡异的枯木林中,除了他一人之外,没有一点生息。他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传来断裂的吱呀声,连忙挪开步子,却发现那断枝后面,竟然是一具骷髅头。
骷髅眼眶里溢出黑色的发丝,缠住他的双脚,他立即幻化出符咒毁了骷髅头。地面上其他骷髅头也动了起来,冲破枯木的遮拦,慢慢转动方向,黑漆漆的眼眶全都对准司澜,好似在看着司澜。
司澜被眼前这瘆人的画面吓到,不由敛着眉目,一边警惕的看着这些骷髅头,一边通过神识和昊微说话,却发现联系不上昊微。
他只得将乾坤袋内的罗盘掏出来,查看着方位,指针绕了一圈,正要停下来,又突然疯狂转动起来,根本指不出方位。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骷髅头朝他飞过来。
他随手画了个阵法,抵挡住骷髅头的攻击,飞上枯木林,想从上方看清楚这个诡异的地方是什么,却发现这枯木林的上方根本没有尽头。
而地面上的那些骷髅头也随着他的动作飞了上去,一颗颗脑袋堆积成小山,包裹住结界。
下一秒,结界却如笼网反过来,直接将骷髅头包裹住,那些骷髅头在结界内拼命挣扎着,似可怕的野兽张大嘴巴妄图撕开咬开结界,可还是被结界牢牢封印住。
这时,远方传来一道古怪的锣鼓声音。
一行送亲队伍,从弥漫着诡异烟雾的缥缈转角处走来,前方站着两个神似侍卫的人在开路,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红色小轿,小轿上挂着的红幡悠悠晃动,轿子旁站着一位媒婆。
队伍离近了,司澜才发现这些人的眼睛竟然全都被缝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沿着眼皮落下,像两只大蜈蚣盘在眼眶中。他们的嘴巴虽然紧闭着,但隐约能看出来口里塞满泥土堵住,无法发声。
司澜见他们看不见,便落到小轿旁,施法掀开帘子,只见轿子里坐着的新娘子竟然是个纸片人。
这纸片人画的栩栩如生,眉目温婉清秀,乍一看就像是真人。
他对上新娘子的视线时,心里莫名发毛,伸手触碰新娘子,才发现这新娘子之所以画的栩栩如生,是因为纸片上披了一层人皮。
他从刚刚的枯木林尸中,猜测出来此地应是一个祭祀阵法,却不知道怎地还有纸皮新娘?
他忍住心中寒意,施法坐入小轿中,陪着那纸皮新娘嫁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下来,喜婆掀开帘子,一个纸片人做新郎官模样打扮,俯下身背着新娘子朝喜堂走过去。
这新郎官与新娘子一样,皆是披了一层人皮的纸片人。
司澜抬起头,看向前方诡异阴森的喜堂,不管是奴仆还是坐在喜堂上的两位高堂,眼睛皆被缝住,嘴巴被堵住。
这些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对新人的模样吗?
司澜忍下心中的震惊和寒意,看着这对新人拜堂成亲,然后入住洞房,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婚房亦是布置得古怪,没有床,却有两座坟墓。他走到坟墓前,看着上面写的字,本以为会是一对夫妻的牌位,然而读完上面的字后,才发现这竟然是继子和继母的牌位。
他抬起头,看向婚房内那一对纸皮人,隐约明白这对新人的身份了,他们的关系本来是继子继母,可后来却相爱了。
这段关系忤逆人伦,不为世俗所容许。
因此,参加这场婚礼的所有「人」,都被缝上了眼睛。那些「人」看不到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辱骂他们。
“君黎。”
低沉陌生的男声忽然在婚房内响起。
司澜心一惊,顺着声音转过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隐隐绰绰,只看得见轮廓不见面目。铅灰色的袈裟无风自动,胸前深褐色念珠垂下,无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玉无瑕。
司澜看着玉无瑕的幻影,心跳快了一瞬,本能的敛眉屏气,又听到玉无瑕的声音响起。
“这对爱侣,生前一个是二十五便守寡的年轻继母,一个是刚过十六岁成年的继子。两人明明相爱,却因为这层继子继母的关系,被世人视为违逆纲常,有悖世俗,遭受了残忍的责罚,生生被扒皮坠河。”
“他们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杀了村子里的所有人,缝住他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却也因此受到惩罚,日复一日困在这里,重复着他们生前结为伴侣的执念。”
“君黎,你说,他们做错了吗?”
玉无瑕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裹挟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还是玉无瑕第一次同司澜说话。
司澜猜测这纸皮新人,应当是玉无瑕为佛徒弟子时曾经处理过的事情,想必是在那时,玉无瑕对这对纸皮新人的遭遇心生共鸣。
“你可知道他们如何解开这个惩罚?只要他们中有一人,心生动摇,不再想和另一人在一起,便能从这诅咒中解脱,重入轮回。可是,重复了一千次,一万次,他们每一次都选择牵着彼此的手,进入到坟墓中。”
“所以他们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上的纲常伦理。便是会万劫不复,他们也要与这世上的纲常伦理反抗到底。”
司澜知晓玉无瑕说这些话,实则是在暗指他和迦恒佛祖的关系。
徒弟爱上师父,本就为世俗所不能容,更别提还是佛教弟子,实乃大忌中的大忌。
司澜不敢轻易开口,怕触碰到玉无瑕的逆鳞,只道,“这世间虽然有很多不近人情,顽固僵化的规则,但亦有像我这样反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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