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相闻,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桑持玉想,苏如晦很无聊,但是亲吻苏如晦并不无聊。
这件事很有意义。
桑持玉撬开了苏如晦的牙关。
***
大朝议在即,江雪芽正在安排入驻宫城的净土秘术者。这些秘术者会十二时辰轮班倒维持“净土”,“净土”将覆盖整座宫城,确保宫城内部不出乱子。打今儿开始,宫城内不可动用秘术,上朝的官员不能开无相法门偷懒,全都得老老实实从宫门走到北辰殿了。
底下人将名单拟给江雪芽,江雪芽画了勾,又接过另一份名单。一页页翻看,江怀苍下了狱,严刑拷打,供出许多与通妖卖族的世家和官僚。名单上的人皆是当朝要员,武备寺的少卿,钦天司的舍人,兵马司的指挥使,尽皆在列。中央如此,更遑论各州世家,幽州燕氏已经投靠妖邪,只待秘宗分崩离析之际乘乱而起,逐鹿大靖。
兹事体大,江雪芽决定不了,揣着名单去见澹台净,一路踩着厚厚的雪,转过九曲回廊,到了枯木掩映的明月书斋。澹台净端坐在月洞窗后沏茶,江雪芽将名单呈上,请他过目。他略略扫了眼,神色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他抬抬手,召来医官。
“大掌宗身子不爽利?”
江雪芽疑惑,却见医官上前,请她坐下,为她把脉。医官垂眸细细摸了半晌,忽然两眼一睁,对大掌宗耳语了几句,恭谨地退下。
澹台净的眉心蹙成了深壑,江雪芽看他脸色比往日还要冰冷了几分,不禁思忖道:“我得了不治之症?”
“孕相,二月见于脉,”澹台净道,“江雪芽,你有孕了。”
江雪芽愣了半晌,蹦出一个字,“啊?”
细细数来,距离他二人上次同房确实满两个月了,难怪澹台净忽然召人来给她摸脉。一发击中,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儿,江雪芽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竟然怀孕了么?
她笑着向澹台净拱手,“大掌宗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刚刚退下去的医官又弓着身进来了,这次手里还端了个乌漆螺钿紫檀托盘,上头搁了一盅黑乎乎的药汁。医官将托盘放在江雪芽面前,又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江雪芽看了眼这药汁,问:“这是……”
“落胎。”澹台净言简意赅。
话音刚落,书斋里仿佛被掐了嗓,周遭鸦雀无声。
第68章 是你用强于孤
江雪芽没动药碗,问:“大掌宗此言当真?”
澹台净声线平稳,漠然如往昔,“当真。”
“阿晦说你铁石心肠,果然如此。”江雪芽脸上的笑变冷,凛冽如刀锋,“你要落,我便落。只是落胎对身子有碍,恕臣交卸差事,回云州休养。”
对面不曾言语,江雪芽注视他冷淡的深灰色眼眸,心里也凉了大半。她素来是个果决的人,何曾被这点儿小情小爱绊住手脚?
她利落地端起碗,准备一饮而尽,对面的男人却开了口:“你我之事,非孤所愿。”
“所以呢?”江雪芽冷笑,“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如此这般,算什么男人?是我江雪芽看走了眼。”
“江雪芽,”澹台净神色冷凝,“是你用强于孤。”
江雪芽:“……”
江雪芽听懂他的意思了,从头到尾,他从不曾应允,是她强迫他,他自然也不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她放下药碗,点点头:“好,大掌宗放心,从此往后,江雪芽退避云州,再不叨扰大掌宗。往日之事如过眼云烟,大掌宗不必挂怀,江雪芽亦不会再提。”
她解下腰间的麒麟青玉,放在桌上,推向澹台净,又解下制式横刀和指挥使令牌。她果断得让人心惊,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他无情,她便休。澹台净周身寒冷的气息四溢,江雪芽看不见,桌角已经结了冰。
江雪芽再度要端起那药碗,却见寒冰沿着桌案蔓沿,咔嚓咔嚓的霜花爬上碗沿。江雪芽收回手,下一刻,整碗药都冻住了。
“什么意思?”江雪芽蹙眉。
“退下。”澹台净道。
“行,”江雪芽道,“我自己回家喝。”
“……”澹台净额角竟有青筋暴突,他鲜有如此失态的模样。
江雪芽站起身要走,却听见男人威严的嗓音传来,“江雪芽,随孤来。”
澹台净领着她转到屏风后面,这里矗立着高高的书架,上头堆满了书册。空气里有书册的朽味,澹台净从这些书册当中抽出一本,递给江雪芽。江雪芽低头翻阅,这是一本医案,它的主人是澹台净的胞妹,澹台薰。
江雪芽翻完,澹台净递给她第二本,仍是医案,只不过是澹台净的父亲澹台显的。第三本、第四本……澹台家几乎每个人都拥有一本厚厚的医案,上头无一例外记载着同一个病症——头风。
澹台净缓缓道:“澹台氏嫡系传承‘暴雪’秘术,也传承这无解的病症。孤之父辈胞妹,终身囿于病痛,自戕者十之七八。但凡继承‘暴雪’者,必然继承头风症。”
“可是你并无此症。”江雪芽道。
澹台净摇摇头,又递给她一本医案。这次这本是澹台净的,江雪芽翻开看,治疗头风症的药方一直开到澹台净十岁,尔后不再有药方记载。这说明澹台净也继承了这要命的病症,却痊愈于十岁。江雪芽审视最后一个药方,开方者竟然是她师父明若无,这方子叫“太岁丹方”,看来就是这药方让澹台净的头风症得以痊愈。
“太岁丹方,以苎萝山的紫金太岁为药引。紫金太岁,光明洞彻如坚冰,你师父走遍大靖,只在苎萝山寻到一颗。”澹台净望向月洞窗外,神情中显露出几分寂寥,“孤这一代,孤与阿薰皆受病痛折磨。因孤是澹台家嗣子,孤的父母做下主张,弃阿薰不顾,将这天下无二的丹方给予孤。”
江雪芽明白了,澹台净病愈,而他的胞妹却终生活在病痛之中。
澹台净从秘档中抽出一张洁净的画卷,徐徐展开,那上面画着一个女人。
“你的个性,与她肖似。”澹台净道。
江雪芽端详画上人的容颜,有些秘术会让秘术者容貌改异,“暴雪”就是这样的秘术,所有继承“暴雪”秘术的人发色和眸色都是灰色。画卷上的女人有着浅灰色的发,深灰色的眼,与澹台净长得很像。
澹台净道:“三十二年前,她请命探险雪境,归来时遇袭,遇袭地点距长城不到十里。以她之能,退避长城绰绰有余,她却孤身迎战,力竭而亡。孤知道,是病痛让她疲惫,她不愿再受煎熬。澹台氏凭借‘暴雪’荣耀了数百年,已经足够了。晦儿幸运,不曾继承‘暴雪’。这天下他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澹台女。孤不愿这缺陷的血脉存在于世间,孤要做澹台氏嫡系最后一人。”
天光透过窗牖,映照澹台净清冷的侧颜。他注视着画卷上的亡妹,江雪芽从他灰色的眼眸里看见深重的悲意。
澹台净收起画卷,看向江雪芽,微微蹙眉,“你,莫再任性。”
江雪芽将医案放回书格,笑眯眯道:“懂了,大掌宗说这么多,还给我看你们澹台家的秘辛,原来是在哄我。”
澹台净的神情恢复冷漠。
他道:“多言。”
“肃武公主这案子的卷宗我看过,”江雪芽道,“当年袭击公主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案子一直悬而未破。等大朝议的事儿忙完,此案交予臣追查吧。”
“不必。”澹台净道,“杀她的是妖族。”
原来如此。江雪芽愣了下,拍拍手上的灰。这些医案封存太久,积满了灰尘。她返身去桌上拿麒麟青玉和令牌。寒冰把它们冻得死死的,江雪芽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抠下来。
“再过几天,世家那帮人要进边都了。依着我爹的口供,里头藏了好些妖邪。虽说我们征辟了许多‘神目’秘术者,然则供不应求,远远不够。臣想了个法子,阿晦曾在黑街布下一个大星阵,四方子星阵各一,中央母星阵镇之,可上百倍地扩大秘术效果。它们用这个星阵开启无相法门转移黑街,我们可以用这个星阵在边都布下‘神目’。届时我们星阵一开,边都四方筑起‘照妖镜’,凡从六大城门进入边都的妖邪皆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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