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马上就上来了,总之你先别急!”
梦魂君无言看她:“……数你最急。”
戴着张古怪面具,不扮演其他角色时向来不怎么开口的千傀君摇了摇头:“太久了。”
一向不怎么说话,藏在渡厄君巨大阴影里,一不小心就会忽视过去的结罗君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恍惚有些男女莫辨的秀美脸庞,小声开口:“我去看看吧。”
仔细一看,才会发现他上半身是个过分秀美的青年,下半身却是可怖的蜘蛛形态,但浑身没有一丝妖气,只有鬼气——这是鬼中极为少见的“异鬼”,大多会有些特殊能力。
“你下去还能回来吗?”勿善君摇头,“镇狱哪里是鬼能去的地方,下去就回不来了……”
结罗君慢慢迈动八条蛛腿,神情毫无犹豫:“大人对我有恩,若是以死相报,正好。”
烛幽君瞥他一眼:“还不到时候。”
“好吧。”结罗君看起来还有些失望,只好停在原地,“那我再等等。”
敖金彧考虑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那镇狱鬼去不了?我能进去吗?”
“啊?”勿善君愣了愣,“哎你别……”
她也没想到敖金彧上一秒还在问她,下一秒也没等个答案,直接拿出了肇事司机闯红灯的架势,歘地一下就冲了进去。
烛幽君微微侧头看向司南星:“没事吗?”
“只有他还能掌控镇狱,他这一身祥瑞之气进去一趟倒也问题不大。”司南星露出些许无奈笑意,“他也太着急了,这些人里,进去也没事的,怎么看都是我啊?”
敖金彧急吼吼地冲进了镇狱,他做好了迎接里面鬼怪劈头盖脸攻击的准备,但里面此刻却格外安静。
殷北随意坐在地上,有些碍事的长袍被他解开上半挂在腰间,听到动静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嗯?你怎么下来了?”
敖金彧在半空中一个急刹车,不太明显地红了脸:“你、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啊!”
“哦。”殷北应了一声,懒洋洋往上拉衣服,敖金彧又赶紧偷看了几眼。
——他背上有很多伤口,深浅交错,沿着蜿蜒往下的纤细脊骨,宛如他一路的苦难交错,就背负在他背上。
可就是这幅纤细的脊骨一肩扛起了延续千万年的宿命。
敖金彧本来有些旖旎的心思瞬间飞到了天外,他呆呆问:“怎么这么多伤啊……”
“啊……”殷北动作一顿,飞快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毫不在意地说,“原本是没有的。”
“成圣以后返璞归真,我这副躯体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索性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周围的鬼刚被揍了一轮,大气都不敢出,老实得很,敖金彧看见殷北没事,也不急着拉他上去了,就挨到他身边,一圈圈盘着他,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那就是以前受了这么多伤。”
殷北笑了一声,往后靠在他身上:“嗯。”
“活得太长,所以看起来多而已。”
“不对吧。”敖金彧难得聪明一回,“你是活人的时候才会留下伤口,你活得那么短,但还留下了那么多伤。”
他变回了人形,手掌隔着衣物按在他身后,光明正大把殷北揽进怀里,“你想骗我!”
两人就都半坐在地,殷北眨了眨眼:“年纪大了,一时没记清。”
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声。
敖金彧从身后搂着他,抱怨了一句:“怎么那么久都不上来啊,吓死我们了。”
“没事,就是难得活动下筋骨,有点累了。”殷北往后靠着他,抬头往上看,幽幽开口,“哎,你七叔也不中用,这天下终究是离不了我。”
“嗯。”敖金彧应了一声,“还有我也离不了你。”
殷北忍不住笑起来:“粘人精,这周围这么多鬼怪看着呢,你不害臊吗?”
“别他们不出声你就当他们不在啊。”他伸手拍了拍地面,“都喘个气。”
周围响起了几声敢怒不敢言的鬼哭狼嚎。
“听见了没有?”
殷北笑着看他。
敖金彧理直气壮地搂着他,一副炫耀的架势:“看看怎么了?”
殷北闭上眼微微摇头:“不动担心,只是稍微想发会儿呆。”
“不用担心。”他伸了个懒腰,“其实没三百年来一趟打一架一点都不难……”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后半句话说完,敖金彧一僵低下头来看他:“那难的是什么?”
殷北收敛了笑意,没避开他的眼神:“……是永志不忘。”
“每次镇狱开启,我都会让冥府倾巢而出,守在边上,你猜是为什么?”
敖金彧想了想:“肯定不是为了排场……是担心有鬼魂逃脱,烦扰人间吗?”
“有一部分。”殷北仰头往上看,“还有一部分……是我实在存在太久了。”
“每三百年一次,不过是定期清理一下镇狱而已,你猜他们为什么这么担心?”
“就是担心啊。”敖金彧皱起眉,“就算知道你厉害,可还是会担心,这有为什么的?”
殷北愣了愣,无奈笑起来:“我倒是没想过这个答案。”
他叹了口气,“因为我是鬼。”
“鬼道逆天而行,滞留人间越久,越容易失去理智、失去记忆,变成只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房间里那几件镇物,表面上镇的是镇狱大门,实际上镇的还有我的戾气,我的杀孽。”
“平日里还好,只要我动用力量战斗,越是起兴,越是酣战正浓……”他抬起手,拥有移山倒海之力的鬼爪微微收放,“我就越容易陷入那种状态。”
“有好几次,我站在这里,一晃神就快要想不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在厮杀。”
他笑了一声,“冥府的小鬼们总说是被我救了,其实是我需要他们。”
“我每次都捡一些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回来,每次都让他们在上边等我,这样每次战斗结束的时候,我就能记得还要回去。”
“但千万年到底太长了,有时我也想结束算了——轮回载不起我的魂,我要结束这一切,只能就此消散。”
“只是我一旦忘了自己是谁,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就会变成天地间的劫难,是古往今来最难伏的鬼。”
他闭上眼,靠着敖金彧,稍微露出些许疲惫,“每次从上面往下看,我就想,往下就是我的末路,总有一天我会撑不住的,到时候……”
敖金彧抱紧了他:“那以后我替你来。”
“我帮你打架,帮你看镇狱,你、你别……”
殷北笑了一声:“你七叔有一件事说的是对的,天道给的姻缘多半没安好心。”
他垂下眼,戳了戳他的手掌,“你太烫了。”
“啊?”敖金彧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不是嫌弃自己抱得太紧了,无辜地低下头看他。
殷北笑起来:“这世间可不是人人都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你如今还小,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是克制我的存在。”
“我原本以为,天道特地把你牵到我面前,是来杀我的。”
敖金彧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殷北比他先开口,“不过么,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好像是来拉我上去的。”
敖金彧有些赌气地把他紧紧盘在怀里抱紧:“胡说什么呢!”
“我才不管天道怎么想,反正我是……”
他按着殷北的脑袋和他脸贴着脸,“我是来喜欢你的。”
殷北闷笑一声:“……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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