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屿为难地摸了摸头顶,道:“阿言真不愿开门?”
沈长风终于忍不住吼他:“你快滚啊!”
恶劣得很,惹得站在院中的常福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对叶屿道:“我家少爷蛮横,辛苦叶少爷过来跑一趟了。”
叶屿的确被这声吼得手足无措了瞬,但听得此言反而对常福道:“阿言并非蛮横,若换做我遭受此事,也会如此悲伤难遏的。”
他在廊下转了大半圈,终于找到扇没关严实的窗。
“阿言,”他轻叩两下,朗声道,“你不愿开门,我便爬窗进来了。”
屋内这回倒是没了动静,叶屿不由失笑,熟练地开了窗翻墙进去,只听得窗内隐隐飘出句怒意已消但鼻音浓重的呵斥:“都说了不要你进来,烦不烦!”
树上的严绥微微一挑眉,赞道:“好手段。”
那话虽是对常福说的,实际还是在说给屋里的沈长风听,只一下便安抚住了闹脾气的小孩,实在是厉害。
安分缩在他怀里的江绪闻言发出声疑惑的鼻音:“师兄在说什么?”
他低下头轻笑着捏了捏江绪的手指,道:“无事,绪绪想听听他们在里头说什么吗?”
江绪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严绥自然是知道他不会拒绝的,他对着大敞的窗虚虚一点,里头的场景便浮现在了江绪手中的水镜上:
沈长风的确是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嘴唇干裂惨白,全然没了平日里矜傲小郎君的模样,此时倒也不算恼怒,只是仍然刻意与叶屿保持了距离。
叶屿坦诚地注视着他:“我知阿言在想什么,你想说你阿姐是个女子,本应是你保护她,对么?”
沈长风摇了摇头,但在那毫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坦荡目光下,他还是仓皇地点了下头,眼泪瞬间砸到了地“m”“'f”“x”“y”%攉木各沃艹次上。
叶屿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阿言,即便你如今在我家中,但依然有保护你阿姐,还有沈太傅的法子。”
沈长风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嘴唇蠕动了下,没说话。
“同生共死固然是成全了亲情大意,”叶屿再接再厉,“沈太傅的确是想举家慷慨赴死以证自己的清白,可阿言,我知道你不想,你阿姐也不想,所以,如今能就他们的,就剩被送出来的你了。”
低低的抽气声从沈长风口中溢出,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泣,断断续续道:“我、我该……如何做?”
“不吃不喝定然是不行的,”叶屿暗暗松了口气,“阿言先养好身子,我同你保证,你阿姐同阿爷不会有事的。”
“呵,”严绥轻笑了声,“绪绪你瞧,这人满嘴谎话,却长了张正派的脸。”
江绪颇为赞同他这话,附和道:“沈长风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沈大姑娘将他送了出来,一是为防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料,此举起码能为沈家保留最后一丝血脉,二则是此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沈长风成功离开还得亏高司空睁只眼闭只眼,她要确认高司空的心思。”
不出意外的话,如今牢里的那位沈大姑娘已经收到沈长风安然无恙的消息了,也能借此明白高司空给她的两条选择——
嫁,还是灭族后再嫁?
而这叶屿,定然是知情的,毕竟他与沈长风不同,以他的年纪,已经是个合格的叶府继承人了。
严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和赞许道:“绪绪自小到大都如此聪明,一点就透。”
江绪被他夸得面上一热,其实他先前也是看不懂的,可从做了那个万箭穿心而死的梦后便像是突然打通了奇经八脉,简直透彻到不能太透彻,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这变化总归是好的,江绪心安理得地受了严绥的夸奖,他清了清嗓子,重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水镜:
沈长风正捧着药碗海喝一通,叶屿适时地给他递了颗蜜饯,温柔道:“实在不行,阿言不是还有我么,阿言想报仇,我便是阿言的剑。”
沈长风的手指颤了颤,终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叶屿轻轻拍着他的背,姿态坦荡神色怜悯,附在江绪耳边低语:“等过两天,上京城里没那么紧张了,我悄悄带你去一趟天牢,但阿言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吃药,等你好了,我便将你之前未学完的基本功全部教给你。”
沈长风这才慢慢平稳了心情,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叶哥哥,”他看向叶屿的眼神带着几乎难以掩饰的懵懂情感,“幼时只有你愿意带着我玩,如今也只有你懂我。”
“那自然,”叶屿爽朗一笑,“我同阿言可是知交好友,自然是要帮着你的。”
严绥抬手盖住江绪手中的水镜,道:“天色不早,我带你去见过那位管事后,便回去吃饭吧。”
江绪点点头,随着他重新出了叶府,叩响后门跟常福报了个平安,对方还挺诧异他是如何从包围的兵马中逃出来的,江绪早有准备,扯着严绥的袖子说是这位好心大侠救了自己,如今自己便跟着他,打算也学些拳脚功夫,日后去江湖上闯荡。
不知为何,常福竟有些怅然,他点点头,叹道:“这样也好,若是日后……罢了。”
江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摆了摆手:“没什么,此处人多眼杂,你快走罢。”
于是这事便如此了结了,江绪跟严绥走在回去的路上,忽地想起些什么。
“师兄,”他扯了扯严绥的衣袖,“你可有顾沉的消息?”
“不曾有过,”严绥看起来倒是不太担心,“放心,他本就与沈长风有不浅的关系,我们只需一直跟着沈长风,等时候一到,自然便能见着他了。”
此话颇有道理,江绪了然地点点头,隔了会又道:“我总觉着叶屿说要带沈长风去天牢这话也是假的。”
严绥勾了勾嘴角,眼神略有些讽刺:“自然是假的,过不了几日,沈家人就该从牢中出来了。”
“也是,沈大姑娘定然已经找到了出来的法子,”江绪弯了弯眼,“不愧是师兄,将人心观察得如此透彻。”
严绥只是含蓄地笑着移开了话题,没有应这句话。
洞察人心么?
不过是这叶屿,与自己有些相似罢了。
而过几日的情况也不出他所料,一纸诏书直接快马送至天牢,圣人仁慈,沈太傅被贬为庶人回乡养老,府中随从重新发卖,不再问罪。
而就在诏书进入天牢半个时辰后,一顶喜轿摇摇晃晃停在了门前。
紧接着,面若芙蓉,一身喜服的沈烟手持却扇缓步而出。
喜乐哔哔叭叭,响彻上京城一百零八坊。
第38章 忍
坊间都说高司空行事荒唐,未行三书六礼,只是一顶红轿吹吹打打抬至天牢门口,甚至到了司空府后也只是大门一合,连昏礼都未行。
但所有人都知,今后便没有那个名冠上京城的沈大姑娘了,她入了司空府,高司空说她是妻便是妻,若哪天烦了,说是妾,说是府上婢女,也无人能置喙。
谁让圣人的态度就是如此。
“说起来,这事我当年也听过两耳,”渺音袖袍一拂,将好好的棋盘打得乱七八糟,“这高司空在五六年前时被治了个腰斩之刑,说是……冒犯了宫中的贵妃娘娘。”
严绥端着茶盏,手指略微一抬,棋子便咕噜噜地分好类跃入棋篓中。
“前辈方才并非没有破局之法,如此做,未免有些失君子之仪了。”
渺音极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君子,不想下就不下了,换简楼子来都不敢跟我多讲两句道理。”
严绥但笑不语,渺音在他清凌凌的眼神中渐渐烦躁起来,不由柔柔一笑,往他这边凑来:“你这小辈,如此看我可是觉得我好看?”
他烟波慢悠悠一转,看向江绪:“怎么,不怕你这好师弟……看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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