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讶然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话只有招摇撞骗之人才说,江绪腹诽了句,腼腆一笑:“我曾听过差不多的话。”
“原来如此,”小厮也不深究,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总之,少爷没好起来前都安分些,大姑娘的心情绝对不好,若不小心犯了错,到时候别说抄书,打板子都是轻的了。”
江绪自然是感激地谢了他的提醒,又闲聊了几句,这才跟拍拍屁股起身的小厮挥手告别,独自一人对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发呆。
虽然严绥叮嘱过不能到处乱跑,可如今毕竟情况不太对,恐怕得想想法子时不时出去转转了。
也不知现世里是过了多久……
“江绪。”
身后紧闭了许久的门扉终于打开,江绪闻声转过头,瞧见满脸倦容的常福站在门口对自己招了招手:“少爷病重,我走不开,有件事需要你出府走一趟。”
“嗳,好嘞。”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江绪难掩欢喜地站起身,问他:“是要去做何事?”
“只是去采买些东西,”常福道,“你这几日都闷在院子里,少爷怕你心情郁闷。”
江绪怔了怔,往他身后半掩的门望去。
“放心,”常福往旁边让了点,好让他看清了双面屏上修的的松鹤延年,“少爷没什么大碍,估计明日就能想着上房揭瓦了。”
这话说得江绪颇为赞同,他试探问道:“那我是……现在出去?”
“嗯,”常福摆摆手,心情骤然松快了些,“去吧,记得去找管事要银子。”
……
严绥掩去身形,坦荡行走于坊市中,十几日前他在此地附近隐约感觉到了江绪的方位,可不过片刻便又消散得一干二净,仿若错觉一场。
但定然不是错觉,他素来不信有什么巧合之事,故而最近一段时日都在附近转悠,但可惜的是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严绥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一旁写着“叶府”的牌匾上收回,还未走上两步,眼神忽地一凛,敏锐地朝不远处的街头扫去——
一身红衣烈烈,背负半人高长剑的男子笑意吟吟地望过来,好似他根本没有遮掩身形般,见他看过来,还勾了勾抹了鲜红口脂的唇,像是在嘲讽地笑。
是渺音。
严绥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他转身离开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在街巷中七扭八拐行了好一会,最后停在了户僻静小院前。
“你在此处保持了原貌,”严绥率先开口,“是因为那支骨笛。”
渺音却笑着摆了摆手指:“非也,非也,你再猜猜?”
严绥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神色自若往庭院中一坐,道:“魇鬼刻意隐藏了绪绪的痕迹。”
渺音的笑容骤然一敛:“什么意思,你没有同他在一块?”
他说完,不等严绥再开口,手成爪状往严绥脖颈间抓去:“你比简楼子还要废物!”
严绥只是抬手轻轻一拨,便逼得渺音往后急退几步,他没有因方才的话产生多余的情绪,只是不急不缓道:“我本有特殊手段能寻到他,可惜魇鬼已是掌握神魂相关能力的生灵中最为拔尖的一类,若动作太大必然会惊动它,届时我们都无法逃脱。”
渺音皱着好看的眉,勉强听进了这番话,轻轻哼了声,在严绥对面坐下。
“我能保持原貌的确有部分原因是那支骨笛,”他微抬着下巴,抬手拨弄自己修剪得完美的指甲,“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本来就在云州各地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所以我入这个梦,其实是顶替了梦里的我,我也的确在上京拥有这座宅邸。”
倒是符合了严绥的推测,他微微颔首,温声道:“如此一来,顾沉顶替的也是梦中的自己,只是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云州如此大,如果他不在上京,反而会是最难寻的那个。
不过没什么大碍,严绥垂下眼睑,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到不知在上京城何处的江绪。
“倒不如先找梦主,”渺音懒懒往桌上一支,“我有些好奇,为何这上京城的模样,与十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一人一物,一草一木,皆有着清晰的模样,简直不像是梦。”
严绥的笑容含蓄而得体:“这便得问梦主同魇鬼了。”
渺音懒得同他打太极,嗤笑了声,道:“那不如这样,你去寻梦主,我去寻江绪,两不耽搁。”
“我觉着应该倒过来,”严绥的语气温和却没有丝毫退让,“若我都寻不到绪绪,你更加不可能寻到他。”
渺音被他说得心头火起,反倒笑出了声。
“行啊,”他哼笑着捡起桌上落叶往严绥眉心一掷,“那我们各凭本事吧。”
飞叶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碎成粉尘,严绥拍了拍衣袖,施然起身,对渺音拱手行了个弟子礼:“那严某便告辞了。”
他刻意顿了顿,笑着道:“师娘。”
渺音在他行礼时便面色发黑,待这两字从严绥口中吐出,他已是勃然大怒,灵力呼啸着在院中盘旋,如同无数利刃般将空气切割开来,全都朝着严绥奔涌而去。
“滚!”
……
江绪背着竹篓站在街边,眼神直勾勾地落在糖葫芦上,晶莹的糖壳在光下泛着诱人的透亮光泽,他摸了摸口袋,惋惜地叹了口气。
“若是在现世,”他忍不住轻声嘟囔,“哪会受这种委屈。”
他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慢吞吞往前走去,重新开始考虑起该如何寻到严绥这件事。
或许可以试试卜筮?虽然不太擅长,但在灵气全失的情况下,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行了。
如此想着,江绪眼神一转,落在了街角支着的某个简易摊子上,铺了布的桌旁支了面半旧的旗,最顶上绘着阴阳太极图,下面绣了列大字:
“半仙算命,一卦六钱。”
竟又如此巧合?
旗子旁坐了个盲眼老翁,江绪犹豫了片刻,还是直直朝着那处走去,那盲眼老翁像是有所感应般,空洞的两只眼眶精准地朝江绪这边转过来,颤颤巍巍道:“小友是问事,还是寻人啊?”
看起来倒是有两把刷子,江绪讶然地停顿了瞬,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老翁等了片刻,又颤巍巍道:“小友,可是要寻人?”
江绪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老人看不见,不由脸上一热,声音又放低了些:“不知老人家可否,嗯,借个龟甲予我一用?”
听得这句话,老翁高深莫测的神情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伛偻的腰背都挺直了些:“什么?老朽耳背,有些听不清。”
哪里是听不清,江绪撇撇嘴,也不戳穿他,只是提高声,又重复了遍:“老人家,可否借龟甲一用?”
老翁的态度顿时一变,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我还以为今儿开张了,原来是个来搅局的同行,赶紧滚,赶紧滚!”
江绪被他凶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道:“不是,我不算命的,就是想试试。”
“试试?”
老翁阴阳怪气地哼了声,高傲道:“你一个小辈懂什么,这东西可不是能随便试试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什么。”
他说着,在桌上摸索出副劣质的龟甲往江绪那边一推:“你就在这算,能算出东西老朽今日倒贴你五文钱!”
江绪眼睛一亮,轻快道:“那便一言为定了!”
五文钱刚好够买一串糖葫芦。
他将手往桌底的木刺上重重一划,勉强挤出几滴鲜血,正要往龟甲上滴时,身边忽地伸出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禁锢住了他的手腕。
江绪愣了愣,抬起头时瞧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皱了皱眉,冷声呵斥道:“你冒犯到我了,松手。”
可那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隐隐露出点受伤的神情,江绪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由挣扎地动了动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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