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对方,在衣服上停了几秒,才给他指路:“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到村尾,那家杂货铺是他的。”
杂货铺没有店员,一张原木刻的柜子,却没装玻璃。这个世界还没有玻璃这种东西,因此一格格出入架子都是朝外的。
元祭看见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种布置得就差没把“快来偷我”几个字写在上面的货架要能不遭贼简直天理难容。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又赶紧甩掉,手在杂货铺的木门上叩了叩:“有人吗?”
安静几秒,杂货铺的隔间里响起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等待门从里面被拉开的瞬间,元祭多少思考了一下要怎么面对对方的问题,毕竟若非当初疏影拉着他去找令昭发现对方失踪,紧跟着疏影自己同样也失踪后,他也不会意识到如今神殿上那位身份有问题。
真要说的话,其实他也只比别的神祗少蠢了不到一个月。
之前在神墓里对方几乎全程都昏迷不醒,也压根不需要他操心如何开口。
然而这些问题都在对方开门的那瞬间消失了。
元祭怔愣地看着师瑜。
那张脸他倒是还认得出来,但又不完全是他在影像里看到的那张脸,严格来说应该比现实中的人要年轻许多,只有十四五岁,是少年模样。
眼看对方似要张口,元祭立即出声:“我来买东西。”
师瑜:“……什么?”
“我来买东西。”不用面对本尊而只是一个过去式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元祭心里放松下来,迅速给自己找好理由,“你这里不是杂货铺吗?难道不做生意?”
师瑜眨了眨眼:“那你要什么?”
元祭:“一个空的房间。”
师瑜有那么几秒怀疑不是他听错了就是对方说错了。
“和你相邻就行。”元祭是认真的语气,“有吗?”
师瑜想了想,点点头:“有。”
铺子的隔间是厅堂,旁边有石砌的楼梯。
师瑜走到二楼,推开一扇门:“这里。”
元祭走过去,就看见了一间房间。
字面意义上的房间。
没有床,没有被褥,甚至没有柜子杂物,除了一面刨开个方形做窗户,其余的就是个完全的长方体。
他有点发愣:“这能睡人?”
师瑜提醒:“你说的,一间空的房间。”没说要床。
元祭沉默了半晌。
“确定要吗?”
元祭赶紧答:“要!”
不论如何,他要一个能随时出现在这里的正当原因。
况且他是神,本来也不太需要睡觉,床也不是必需品,大不了这段时间打坐修炼耗过去就行了。
安顿好顾客,师瑜没多留:“你在这里随意,我先下去了。”
他才刚来到一楼,隔间外恰在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师瑜只能调转方向,拉开门,愣了一下。
门外的少年笑着道:“小鱼。”
师瑜半晌才应:“嗯。”
扶央站在门外:“我能进来吗?”
师瑜侧身给他让了路:“找我有事?”
厅堂直通后院,推开一扇门就能见到外面水和泥混杂成的田地。
“你听说了吗?灵栖村今天好像又来了个新候选人。”
“没有。”
扶央无奈:“你能不能偶尔关注一下村子里的消息?”
师瑜没有回答:“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不是。”扶央笑了笑,“不过我还真有个问题一直想听听你的答案。”
“什么?”
“你想当主神吗?”
※
隔间门被扶央离开时顺手带上了。
师瑜转过头,看见了站在楼梯间的人影。
元祭停在一楼:“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师瑜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拉开靠墙的椅子,从脚边竹篮里拾起一株稻穗,一颗一颗摘下上面的谷粒。
元祭蹲在他旁边,托着下巴看他:“我可以问问题吗?”
“随你。”
“候选人是什么?”元祭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只是一直没想明白,话问出口也做好了对方不会回答的准备。
却不想对方真的答了:“主神候选人。”
猜测被证实,元祭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以为主神和他们主事神一样,都是天道钦定,都天生尊贵,都从出生起体内便有与神位相契合且独一无二的神格,时间一到自会有神灵降世领着他们入神界,该是他们的永远是他们的。
哪能想到这个位置还需要去争去抢。
他又说了下一个问题:“候选人有很多个吗?”
“上千个吧。”师瑜低着睫毛,将剥下来的谷粒扔进瓷碗,“没仔细数过。”
“都在灵栖村?”
师瑜摇摇头:“只有少部分在这里。”
“其他的呢?”
“在别的地方。”
所以是随机投放?
元祭心里琢磨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想当主神吗?”
这个问题扶央离开前才问过。
师瑜答案也没变:“没想过。”
“如果这个位置给了你,”元祭顿了下,“你会讨厌吗?”
灵栖村的稻穗长势是连元祭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很不好的程度,哪怕植株看着茂盛,可真要算起来能算作谷子的其实也没多少粒。
师瑜剥完一株稻穗,将光秃秃的稻草杆子扔回竹篮,又重新拿起另一株:“为什么会讨厌?”
元祭追问:“既然不讨厌,那你当主神也是乐在其中的了?”
师瑜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元祭这才想到这里可不是现实,这个年纪的师瑜也压根还不是主神,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如果天道让你去当主神,你会接这个位置吗?”
“会。”
元祭一愣:“我以为你不喜欢当主神。”
师瑜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在任期间每月一次的集会,每年一次的考核,接见主事神永远例行公事的态度,那么多年也未曾主动摘下面具露出真容,还有坠落凡尘后面对故人始终如常的态度。
元祭没有说话。
师瑜说:“给了我就去当,这不是应该的吗?”
※
扶央走进地牢。
牢狱甬道狭长,越往里便越是能听清里面被关押者的喊叫。
最初被关在这里的是令昭,在经历各种反抗却被压着死活闯不出去以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硬是从这座群山环绕下的地牢里叫来近百只灰扑扑的老鼠,数量多得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把整个地牢的老鼠都找过来了,一半负责啃咬牢房上的锁,另一半则在外面游街似的巡逻试图寻找出口。
地牢其实相当于一个阵法,每每进出的解法都不同,若不带着引路石,即便没有磐石锁关着,也几乎不可能靠自己走出去。
令昭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出口还没找到,先从这群老鼠口中听到自己隔壁多了新邻居的事。他抓着栏杆:“是谁?”
“吱吱吱。”
“大概形容一下,长什么样?”
“吱吱。”
“这世上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吱——”
令昭皱着眉,正想叫它回去看看,却在这时,一直萦绕在牢笼外的雾气消散了。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令昭骤然抬头。
扶央停在他的牢门外,只当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不存在,抬手便解开了磐石锁。
“轰——!!”
凝聚的神力猛地砸向来人的面庞。
令昭的攻击发了狠,抄着刀子冲上去,溢散的光芒里却陡然伸出只手,稳稳地扣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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