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跛子。
夕阳的余晖照进窗来,将地上映得通红一片。蒂尔萝招呼孩子们收拾好玩具洗手吃饭,因为大人们准备回来了。果然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玛娜和克莱斯冲去开门,先进来的是个高壮如熊的男人,达乌瓦。后面是迪郎和蒂尔萝夫妇。
“小辉来啦!”达乌瓦一把抄起留辉,用自己新长的胡渣去蹭他柔嫩的脸蛋。留辉痒得咯咯直笑。可他目光一转,立即收敛了笑容。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拄着拐杖,反手把帽子挂在壁钩上。留辉与他黑黢黢的双眼对个正着,立刻移开视线。男人似乎在原地停了片刻,又走到餐桌边坐下。
这次晚餐吃得热闹,留辉专注对付自己喜欢的烤麦饼,只偶尔听进大人们说一些什么“卢米内特要到农协会工作”之类的事情,他不是很懂。
“卢米内特”就是他的爸爸,父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可这个男人一点也不符合留辉心中“爸爸”的形象。他在联邦见到的“爸爸”、“妈妈”无一不是穿着考究精致,皮肤白皙,身上香香软软的人。他们悠闲地享受生活,抱着自己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卢米内特穿着粗犷并且腿脚不方便,因为时常在奔波外皮肤也不白皙,他手臂上隐约隆起的肌肉看起来硬得像钢铁。他的表情虽然不凶悍但看着自己时总有一种深沉的、捉摸不透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卢米内特一次也没有抱过他。
在留辉的印象里,自己是叫过他“爸爸”的,可后来还是叫他“叔叔”。
“小辉是想住卢米内特那,还是住在这里?”席间蒂尔萝问他。
“我、我……”留辉捧着烤麦饼支支吾吾。父亲嘱咐过他一定要多亲近“爸爸”,但每当想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时,留辉就觉得很委屈和害怕。
“让他住这里吧。”最后还是卢米内特开了口,语气平静不咸不淡。留辉偷偷松了一口气,继续捧着麦饼啃起来,还偷偷瞥了男人一眼,对方没有看他。
“也行,方便小辉和玛娜他们一块玩,就让他住米米的房间。”
晚饭过后,众人散去。孩子们又玩了一会便被催着洗漱睡觉。
因为费德米去了城里的寄宿学校,留辉便能暂时独占他的整个房间。费德米收集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都堆在房间里,像一个小小的藏宝库。墙角还放着一个铁做的小木马。以费德米现在的年纪,这个木马对他来说可能已经小了,但他仍然保留着。
小木马深受主人青睐,外面的涂漆已经玩得剥落,但还是被谁好好地补上了漆。留辉凑上去看,发现最里面的那层是一个鸢尾花环绕着人立起来的雄狮图案。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留辉才敢骑上小木马轻轻地摇了一会儿之后才上床睡觉。
在梦里,过去的记忆竟渐渐清晰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卢米内特的时候,男人就是屋前在为小木马涂漆。
“爸爸……爸爸!”留辉先是胆怯,而后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
卢米内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黑色眼瞳里冰冷冷的。
“不要这样叫我。”
“我并不是你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有一定时间跨度,先前发生的事会慢慢揭晓啦
第六十一章
清晨,留辉早早就醒了。他听见屋外有响动便扒在二楼小窗上看——是卢米内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卢米内特穿着很正式的衬衫皮鞋,也没有拄着拐杖。
玛娜和克莱尔围绕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舅舅要去奥乐工作了吗?”
“是的,农协会的采购部门需要很多谈判协商的人,我先去试试看。”
“那会去找哥哥吗?”
“顺路的话我会去看看他。”
“那、那舅舅……还回来吗?不要像塔尼钦那样,去了奥乐就不回来了呀!”玛娜显得有些焦急。
“只是工作而已,当然会回来。”男人粗糙的手心在姐妹俩的头上抚了抚。
“好了,别缠着舅舅了,第一天工作迟到可不行。”蒂尔萝也出来送行,她喜滋滋地说这个工作可比埋头种地强太多了,又叮嘱留燧明要多长点心眼,农协会的人精着呢。
“小辉没醒么?怎么没见人?”
留燧明下意识朝二楼的小窗瞟了一眼,只见那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立即缩回窗帘后面:“也许是长途飞行太久很累了,不碍事。”
留辉在楼上躲着,直到听见悬浮梭启动驶离的声音才又扒在窗台上看着男人驾驶的悬浮梭越行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走了。留辉明明应该高兴可又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能痛快玩耍,所有不好的心情都能抛之脑后。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留辉身边一个同龄人都没有,佣人们都捧着娇贵的小少爷,哪有能像现在——村里的大人们忙着收割麦子,孩子们都是“放养”的状态,十几个孩子聚在一起能玩的点子可太多了。
留辉最喜欢玩捉迷藏,他似乎天生就擅长把自己藏起来。在家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就曾经让芭尔欣以为他跑到外面去,差点没报警。这回没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他自信满满肯定能藏到最后。
留辉走走跑跑,东看西瞧,终于选到了个绝佳的藏身地——收割后垒高的麦杆堆。小小的人手脚并用努力了好一会儿竟也爬了上去,心里充盈着巨大的成就感。
他在被压得紧实平坦的麦秸堆上开心地打了几个滚,深深嗅着被太阳晒过的麦杆气味。说来也奇怪,锦衣玉食的大家子弟都不会喜欢这种所谓的“草臭”味,但留辉却非常喜欢。仰躺在麦秆堆上数着白云和飞鸟,一待就能待好久好久。
连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是没有人找到他,自己肯定赢到了最后!留辉兴奋地想着,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麦秸碎屑,正想爬下去,可站在边缘才往下看了一眼便退了回来——太高了。
他爬上来的时候朝上看完全不会害怕,下去时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小山上。“有、有人吗……”留辉开始喊起来。可他为了藏得更好,走到了已经收割完的区域,即使是大人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太阳的光辉最终被地平线吞噬殆尽。这会留辉更看不见下面的情形。鸟雀早已归巢,空旷的田野从四周向他吹来缭乱的冷风,呼呼的风声就像故事里妖魔的低语,桀桀怪笑着戏弄没有人保护的孩子。
村庄的灯火就在视线所及之处,可他就是到不了那里。
“呜呜呜……有人吗?我、我在这里啊!”留辉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可风把他弱小的声音顷刻间卷散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父亲、父亲!快来救救我呀!
留辉抱着双臂,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躺在麦堆上。原本干燥松软暖洋洋的麦堆此刻所残的余温也并不能给予他足够的温暖,还在冷风的渗透中逐渐变得潮湿阴冷。“妖魔”在他耳边桀桀怪笑、“妖魔”伸出无数只手触摸他裸露的皮肤……留辉又冷又饿,还很想尿尿。身上的寒颤和尿颤一起打着,但他又不敢动,连眼睛也不敢睁开。生怕一睁眼就会对上一张可怖的鬼脸,在等待着他忍不住睁眼的时候就把他抓走。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尿在裤子上,被风吹干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留辉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件带着体温的衣物紧紧包裹住了他。那人把他抱在怀里,呼吸声又重又急。
这个怀抱并不柔软却温暖得像寒冬里的炉火,留辉不禁把肉乎乎的脸颊紧贴着那人的胸膛。离得那么近他甚至闻到了一股草莓糖果似的香气,小嘴唇忍不住砸吧几下,可遗憾的是什么也没吃到。
那人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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