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看什么呢?”
“没什么。”穿着杏黄长衫的人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向不远处马背上的少年落去。
他看得人就是裴如昼。
皇家车队已经到了会胭山脚下,官道两边的树木异常茂密。阳光从空中洒落,被枝叶分割,化为一块块光斑落在地上。
裴如昼那匹白色的西域战马,就这么踏着光斑,在林间来回穿梭。
马背上的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锦缎圆领袍,一头墨色长发,由同色缎带在脑后束成高高的马尾。稍稍一动,就像月光从九天之上倾泻而出。
风流肆意。
过了好一会,那马终于不情不愿地被裴如昼拽回官道。
“雪蛰,再跑我们就要离队了,”裴如昼拍了拍马背,在它耳边商量似的说,“等到行宫,再出来散步,你看可以吗?”
“咴——”雪折就像听懂了裴如昼的话一样,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还很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但下一刻,裴如昼不知道从哪摸两个苹果出来,趁其不备,塞到了雪蛰嘴里。
“就这么说定了!”
雪蛰:!!!
大概是吃人嘴短,白色的战马愣了一下,用前蹄在地上刨了刨,终于不情不愿的走回了车队里。
看到这儿,马车里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和马讨价还价?
“羿宿,别看了,”一只柔白纤长的手从旁边伸出,一把拉上了纱帘,“不过是个野孩子。”
戚羿宿,当今太子的大名。
能这样叫他,可见两人关系及其亲密。
说话的人名叫宁从灵,此时他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宽袍,腰带不知在何时散开,胸口处大片腻白皮肤全都露了出来。
视线稍向上移,还能看到脖颈处暧。昧的红痕。
宁从灵明面上是太子身边的谋士,但背地里众人都知道,所谓的“谋士”,其实还是个男。宠。
大易太子生性风流,这一点朝堂上的人都清楚。
不过风流对于一个未来统治者来说,完全不算毛病。
“好好,”戚羿宿笑着将视线转了回来,顺便轻轻地揉了揉宁从灵的手,动作十足暧。昧,“从灵吃醋了吗?”说完话,他便懒懒地靠着软榻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打算眯上一会。
“哪有?”宁从灵嘴上说没,但刚才他心中的确升起了一阵危机感。
裴家这位公子,太与众不同了。
戚羿宿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看惯了俗物,最爱的就是“独一无二”。
宁从灵忽然上前,轻轻地吻了一下戚羿宿的眼角。
“别闹。”太子皱了皱眉。
见到戚羿宿这浑不在意的样子,宁从灵忍不住咬了咬牙,直接将话挑明了:“老太后虽然一直在深宫养着不见人,但她的确是把裴如昼当做宝贝外孙看待的。殿下要是动他,太后会生气。”
戚羿宿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明明还是那个眉目含笑的样子,但不知怎的,被他这么一看,宁从灵背后忽然一阵发寒。
“嗯。”太子的语气格外冷淡。
“殿,殿下,”宁从灵慌忙将视线转到一边,接着从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送到了戚羿宿的唇边,“我只是,有点担……”
戚羿宿忽然开口,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从灵这是吃醋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宁从灵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扑到了戚羿宿的怀中,撒娇似的在对方颈间落下了两枚轻吻,识趣地不再说话。
戚羿宿的手掌,轻轻从宁从灵背上抚过,探入衣摆之间。
他又缓缓阖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方才那个骑着白色战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戚羿宿的脑海之中。
……
戚云遥最讨厌坐马车,这种拥挤而狭窄的空间,会让他生出一种呼吸不畅的错觉。
哪怕皇子的马车实际能坐七八个人,但他身边还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不过今天不同。
总喜欢在马车上睡觉的戚云遥,不知第九十九次,还是第一百次掀开窗帘,偷偷朝外看去。
裴如昼的“雪蛰”是匹西域来的汗血宝马,比寻常马匹高了足足一个脑袋。平常人骑这么高的马,都会小心翼翼地握紧缰绳。
可此时,裴如昼双手悬空,低头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看到他这样子,戚云遥不由一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对方的名字叫了出来。
“裴如昼!”
“嗯?”
裴如昼愣了一下,轻轻地揉了揉雪蛰的脑袋,下一刻那匹白马就转身,缓缓走到了马车边。
这个时候戚云遥才注意到,裴如昼今天穿着一件圆领袍,银灰色的腰带束得很紧,将少年的腰身完全勾勒了出来。
他手中还拿着一只草编的蛐蛐,看来刚才应该是在忙这个。
戚云遥慌忙将目光移开。
“怎么了殿下?”裴如昼好奇问道。
“你……”戚云遥犹豫了一下,终于眨着那双杏眼说,“上马车休息一会吧,吃点水果什么的。”
熊孩子怎么突然转性了?裴如昼有点疑惑。
不过现在已经快到正午,太阳逐渐毒辣起来。戚云遥不说的时候还好,现在他一说,裴如昼也觉得有点饿和晒。
雪蛰贪吃,自己要是骑在它背上吃水果,估计它又得生气。
“好啊。”裴如昼想了一下,很是利落的翻身下马,把雪蛰交给了后面的侍卫。
他没看到,这个时候,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戚云遥神情冷漠,不悦的情绪从眸中一闪而过。
直到裴如昼登上马车,戚云遥才瞬间换了个表情。
“来来,这里有西瓜,还是冰的。”戚云遥假装开心热情地说。
“好的殿下。”
裴如昼没有多想,他直接坐到了戚云遥对面榻上。
而正在此时,戚云遥的视线,忽然落在了裴如昼的腰间。
刚才裴如昼一直侧身朝着戚云遥,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对方的腰间,挂着个月白色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忍冬。
这个香囊很不起眼,绣工看上去甚至有些粗糙,完全配不上裴如昼的身份,更别说入皇子的眼了。
但戚云遥的视线,却牢牢黏在那香囊之上。
像,太像了。
“殿下在看这个香囊吗?”裴如昼注意到了戚云遥的视线,忍不住开口问道。
戚云遥本想否认,但顿了几刻,最终还是咬着唇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香囊,是从何处买的?”他的声音微颤。
“哦,这个啊,不是买的。”
裴如昼随手将香囊取了下来,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桌上。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家里一个丫鬟好像犯了什么错,大半夜被罚跪在爹娘居住的小院里。
丫鬟不停地哭,还一个劲朝裴大将军磕头,她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将已经睡着的自己都吵了起来。
他偷偷跑出房间,扒在门口朝院里看去。
“我不想再回去了,将军大人,您杀了我吧,杀了我——”
“说什么胡话!”
“你怎么如此任性……”
裴如昼从没见过父亲那么生气。
甚至于就连身为郡主的母亲,都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惊叫,裴如昼看到,那个丫鬟忽然起身向一边的廊柱撞去。她的动作很快,显然是抱了必死的心。
而原本躲在门口偷看的裴如昼,也被吓了一跳。
人命关天,裴如昼顾不得会被爹娘发现,已经开始习武的他下意识推了一把手边空着的花架。几息后,它终于绊住了那个丫鬟的脚步……
时间过去太久,后面的事情,裴如昼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大概记得,后来爹娘吵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将丫鬟留在了身边,还给她改名叫“路如”。又过了一两年,裴如昼记忆中气质清艳绝俗的路如,不知怎的胖了许多,风吹日晒下,皮肤也粗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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