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打开窗,直接把洋娃娃扔出了窗外,紧接着立即合上窗户,落锁。
他刚松了口气,一转头,洋娃娃就坐在床上,张着胖乎乎的小手,青灰的脸上盈满笑容。
陈方彻底腿软,滑倒在地。
后来,陈方尝试过很多办法——拿刀砍,用剪刀剪,扔进垃圾桶,放在别人的自行车筐里,甚至偷偷带到工作单位,放进焚尸炉里……可无论他做何种尝试,转眼间,娃娃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陈方彻底崩溃了,这次,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撞鬼了。
再后来,13楼的小女孩还像上次那样来找他,还是那句:“把妈妈还给我。”然后把洋娃娃取走。
小女孩来过之后,陈方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不过他过得依旧心惊胆战,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
果然,之后又是在一个深夜下班,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重物落地声……莫名出现在身后的洋娃娃……过两天来讨回洋娃娃的独眼小女孩……陈方的生活就这么陷入了一个古怪的循环,每个月都会经历那么一次或是两次。
陈方也在过程中渐渐发现,遇鬼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是容易受到惊吓,但经历多了,人似乎也就麻木了。
直到三个月后某一天,陈方半夜回家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次,他直接下车,摸索到了二单元楼下,不意外看到草地里躺着一个洋娃娃。
他把娃娃捡起来,揣进了口袋,带回家。
第二天中午醒来后,陈方上楼,敲响了1302室的门。
陈方渐渐摸索到了规律,与其等着小女孩来讨回洋娃娃,不如自己主动把洋娃娃还回去,这样免得还要跟鬼娃娃多相处两天。
来给陈方开门的是小女孩。
当时小女孩正拿着块饼干往嘴里塞。
陈方瞄见,那饼干的表面都长了层绿毛。
他再往房间里看去,整个人不禁怔住,他从没见过环境这么恶劣的屋子。
桌上、地上、甚至是沙发上,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分不清哪些是食物,哪些是用的,哪些又是垃圾,房间里拉着窗帘,长久不见光,墙上都发了霉斑,房间里更是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陈方皱了皱眉,问:“你爸妈呢?”
小女孩又塞了一口长绿毛的饼干,眨巴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指向洋娃娃,道:“妈妈。”
陈方追问:“爸爸呢?”
小女孩不吭声。
仿佛是个没爸的小孩。
陈方本来还对这个阴森的家庭感到恐惧,但见到这个家庭的全貌后,他体会到的只有愤怒。
显然,这里住着一对不负责任的夫妻,把一个孩子放在家中弃之不养。
小女孩还要去拿鞋柜上的饼干,却被陈方一把拍开手。
陈方道:“别吃了,都发霉了,走,带你吃饭去。”
小女孩眨巴着漆黑的独眼,愣愣地看着他。
饭店里,小女孩狼吞虎咽,吃相十分凶猛,仿佛是饿了好几天。
陈方却看得高兴,除此之外,隐隐还有些心疼。
他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也知道孩子不是张志辉和李丽那种养法,因此心中对楼上的那对夫妻愈发地唾弃。
那之后,陈方会隔三差五地带上小女孩去下馆子,他跟小女孩渐渐熟悉了起来。
有一天吃过晚饭,两人酒足饭饱,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小女孩伸出手,握住了陈方的食指。
陈方愣了一下,偏过脸看向小女孩。
他记得这孩子有应激反应,跟别人有一点肢体接触,都会发狂。
但此刻小女孩文文静静的,一手抱着洋娃娃,一手牵着他的食指,嘴里哼着歌,低头一边走路,一边跳格子。
小女孩这时也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一下,道:“爸爸。”
陈方方正的下巴动了动,只觉得一阵暖风吹进了心田里。
“你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萧起抬起头,目光顺着一层层的窗户爬到十三楼停住,道,“竟然被缠出感情了。”
陈方叹气一声,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现在很烦恼。
萧起瞥了眼斜靠在行李箱上的洋娃娃,一手按了按后颈,琢磨着道:“敢情这洋娃娃是小女孩用来钓鱼的……钓到谁,谁就是她爹。”
陈方再次叹气,这声听起来更愁了。
昼衡问:“小女孩的爸爸呢?一直没出现过?”
“见不着人影。”陈方说起这个,不自觉拧了拧眉,说,“可能不定时会回一趟家,给家里留点钱什么的,但一般是见不到他人的……见不着面也好,现在自己的生活都应接不暇,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家务事,顶多就是有空的时候带他家孩子出去吃吃饭。”
萧起想到了什么,看向陈方,问:“你过两天就要搬家……为什么?”
陈方拿起洋娃娃,苦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躲它。”
萧起笑了笑,道:“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嘛?”
陈方略一沉思,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脸色有些泛白,道:“起初,我以为没事了,连着有两个月吧,都没在下班回来的时候遇到洋娃娃掉下来的情况,有时候我甚至想,洋娃娃是不是那孩子故意扔下来的,这样就好找个由头,让我拿着娃娃去看她,或者她以讨回娃娃的名义来找我,毕竟,现在只有我偶尔会给她些关怀,她会产生依赖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但是后来,我开始做起那个梦了……”
-
大约是一个月前,陈方开始频繁梦见一个女人。
起初,那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房间的角落,头发披散,衣服上都是血,骨头仿佛多处错位翻折,因此站着的姿势很别扭,一旁的穿衣镜照出她血淋淋的、仿佛被掀开了一层皮的侧脸。
陈方在梦里却只能张大着嘴地看着,发不出声。
墙角的女人站了许久,突然用细而轻幽的声音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陈方一下子惊醒。
那是第一次梦见女人,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晚上,陈方又做了同样的梦,不过这次,女人不是站在墙角,而是站在了床与穿衣镜之间,离陈方又近了一点。
这次,穿衣镜里映出了女人的全貌。
陈方极力想移开视线,不去看穿衣镜,但梦里的事,哪能是他控制得了的。
视角还是转向了穿衣镜。
女人的样貌,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她就像一只被狠狠摔过的柿子,整个人都是烂的,因此看上去血糊糊一片,森白的骨头从肉里戳出来,手骨朝后翻折,一只脚朝前,一只脚一百八十度朝后拧着。
即便是在梦中,陈方都能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又是隔了许久,女人突然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陈方再次从梦中惊醒。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陈方几乎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女人,唯一不同的是,每一次,女人都离床边更近了点,甚至在后来几次,女人坐到了床尾,又从床尾坐到了床侧,却始终背对着他,最后阴森诡异地问上一句“你愿意带我走吗……”。
除此之外,陈方还惊恐地发现,随着梦的次数叠加,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有一次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是隔天的晚上。
陈方有一种预感,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总有在梦里醒不过来的一天。
在最后一次的梦中,女人终于坐到了陈方的床头。
陈方似乎能闻见那股子腐臭血腥的气味,几欲作呕。
女人静坐了良久后,居然慢慢转过身来。
可转身转到一半时,室内响起肉块互相挤压的黏腻声响。
陈方眼睁睁地看到,女人的上半身慢慢滑坡,最后重重摔在他身上。
女人的腰身以下还端坐在床头,断了的上半身不停向上攀爬,直至冰冷的双手捧住陈方的脸。
女人充满爱意地道:“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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