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师哥要持灯出恭,也不必把烛台放在里边的床围上吧?火星子落在被褥上,万一烧起来呢?
谢青鹤便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束寒云耳根瞬间就红了。见师弟害羞,谢青鹤还待哄上两句,束寒云已慢慢解了腰带,口中还要抱歉:“我今日挨了鞭子,不大好看……师哥,莫嫌我。”
屋外细雪纷纷。
屋内谢青鹤灯下窥美人。
虽不能吃,摸一摸总可以吧?
“不能摸了!”
“嗯?”
“童子功要保不住了!”束寒云有些气急。
第7章
谢青鹤丝毫没想过师弟会不听话,打算尾随自己下山,离开时还很有一番离愁别绪,差点把装睡的束寒云亲醒过来。本来想在灶上给师弟煨上昨天吃剩的山鸡汤,哪晓得昨夜下了整夜的雪,早上起来又是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焦躁的暑气——山鸡汤居然就馊了!
昼暑夜寒,温差太过奇葩。昨天以前,气候也没有反常到这样的地步。
这气候哪怕他想给师弟新做一些吃食,也怕眨眼就坏,谢青鹤只好给师弟炊了些水,煮上消瘀止血、遏制血毒的药茶,以瓷瓶湃在井下降温,再给师弟留了条告知此事。
随后,他处理掉家里腐败的食物,抱着自己的剑,捧着时颜魔花,前往飞仙草庐与师父汇合。
他自己啥也没带,就这么甩着手下山,上官时宜居然也是不打包袱的性子。师徒两人,各自带着趁手惯用的兵器,上了停在飞仙草庐的飞鸢,从山崖之上滑翔而下,一路顺着寒江往西行。
自来水往东流,二人溯江而上,沿途魔气憧憧,居然又有魔物在江边盘踞,祸害人家。
谢青鹤时常乘驾飞鸢沿江封魔,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长剑,飞鸢倏地俯低,贴着江面掠过。
有些见识的魔物见天上飞鸢驰过,早已遁入深水之中不敢冒头,也有魔物中的愣头青潜伏在水岸边,原本打算伏袭前来饮水的牲畜禽兽或取水的人群,见天上有“猎物”降落,自水中一跃而起。
谢青鹤呼啸而来,只出一剑。
三只在水岸边伏袭的魔物尽皆授首,五颜六色各不相同的鲜血遍洒寒江。
空中犹有残留的剑气凛冽生寒,连带着波光潋滟的江面切开了一道极其深邃的剑痕。
剑极简朴。
残留在天地间的剑气则极锋锐惊艳。
谢青鹤已控着飞鸢重回天际。
他低头遥遥一望,江边还有不少魔物懵然不知,各自伏袭觅食。
沿江封魔是日常任务,谢青鹤早就杀成了熟练工,还待再往下杀上一波……
“一时半会也杀不尽。莫耽误时间。”上官时宜吩咐道。
谢青鹤知道师父说得对。
魔气易在阴处汇聚,各地流水湖泊都是魔物肆虐的重灾区。
人要种植粮食、引水灌溉,没有水是活不下去的,在水源与魔物之间,凡人根本没得选择。
打从数千年前寒江剑派的弟子们就乘驾飞鸢沿江封魔,这么多年了,逐水而居的魔物从来就没彻底被剿灭过。上官时宜年轻时也喜欢除恶务尽,看见寒江边上有魔物就想杀一波,杀一波,再杀一波……从十二岁领到封魔任务,一直杀到了现在快二百岁,他都快死了,魔物还是生生不绝。
真要待在这里杀魔物,只怕半年都走不出寒山这方圆八百里。
谢青鹤收剑回鞘,足尖在飞鸢上轻轻一踩,重新飞回上官时宜身边。
飞鸢是寒江剑派祖传的宝贝,制作方法已经失传,全天下仅寒江剑派持有。乘驾飞鸢须以寒江剑派基础内功驱动,当然,还得学习配套的驭使技巧。飞鸢只能在水泽丰沛处飞行,乘驾人内力不足也会随时摔落。使用限制太多,世上倒也没什么人前来抢夺。
——以谢青鹤看来,纯粹是因为寒江剑派太不好欺负了,所以才没人敢来抢。
普通寒江弟子只能驾乘飞鸢在寒山八百里范围封魔,惟有上官时宜、谢青鹤这样的真元修为,才能乘驾飞鸢日行千里,沿着寒江主干支流,前往各地。
一路飞出寒山的范围,西岸就是小河山庄。
小河山庄与寒江剑派比邻而居,光从这门派名字看,就知道小河山庄的先辈与寒江剑派关系匪浅,隐隐以寒江剑派为尊。事实上这两代以来,两派关系也确实很好。
——上官时宜崛起得极早,未满一甲子的年岁就名满天下,号称天下第一人。他这样碾压级别的巨无霸选手,出道即巅峰,统治江湖白道一百多年,江湖各派谁敢跟寒江剑派关系不好?
小河山庄距离寒江剑派只有不到五百里,上官时宜乘着飞鸢一个时辰就飘过去了。
跟上官时宜这种猛人做一个时辰圈内的邻居,小河山庄敢不乖乖吗?
“有些奇怪。”上官时宜说。
谢青鹤顺着师父的目光瞥了一眼,小河山庄是江湖大派,并无修真道统,讲究的就是人多势众,因此广招门徒,山庄有个巨大的演武场,但凡不是暴雨暴雪,都有大批弟子在演武场上练功。
今天这演武场看上去静悄悄的,居然没看见多少人?
“哦,师父。近年山下几个大派串联,在武兴城设了个侠少盟,约定时日前往比剑。许是都出门去武兴凑热闹了吧?”谢青鹤说。
上官时宜生生被大弟子给噎着了:“三千人一起去武兴?”
谢青鹤笑道:“师父多年闭关,怕是不知道。趁着这几年天灾频繁,小河庄将方圆百里的良田都贱价购入,他门中原本是有三千弟子,这些年也学着我们门中分了内外门,内门弟子继续留庄习武,外门弟子就放到外边当庄头,看着雇农种田收租了。平时演武的也就两三百人吧。”
上官时宜皱眉道:“趁着灾年贱购良田,岂非趁火打劫?”
如寒江剑派这样的大地主,遇到天灾人祸,非但不会欺压附近的邻居,反而会借钱借粮帮助山下百姓度过难关。不管雇农还是自耕农,皆一视同仁。
谢青鹤只笑一笑,也不说话。
如今门内规矩都是上官时宜所定,他说寒江剑派乃世外之尊,与跑江湖的武夫不同,你一个修真的“神仙”去跟武夫打交道,那不是欺负人么?所以,若非必要,寒江弟子根本不许与山下势力接触,更别说干涉人家的“自由发展”了。
谢青鹤年轻时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回回都被上官时宜训斥,训得多了,他也不好管了。
——师父当掌门,不许寒江剑派入世,谢青鹤孤身匹马一把剑,能管得了多少闲事?
毕竟上官时宜才是寒江剑派真正的掌门人。谢青鹤仅是个“代”掌门。
谢青鹤带领下的寒江剑派是想入世的,以一己之力,守天下太平。上官时宜对这句话的理解完全不同。上官时宜认为,他们守住封魔谷,就是守住了天下太平,根本没有入世的必要。
师徒二人理念有冲突,谢青鹤还算孝顺忠诚,没有背着恩师在外阳奉阴违。
“什么时候?”上官时宜问。
“师父是问,小河山庄什么时候开始贱购良田?六年前先涝后旱,紧赶着又是一场雪灾,来年雪化又是一场春涝……那时候小河山庄就开始了。”谢青鹤说,“师父放心,弟子下山去问过,虽购入大批良田,小河庄对雇农还算宽和,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上官时宜心知肚明,若没有谢青鹤亲自下山,小河庄对佃农的态度未必会如此“宽和”。
自从上官时宜度过了三个甲子,一百八十岁以后,身体精力都开始衰朽,对整个江湖的掌控力和影响力也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毕竟,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
换了二十年前,小河庄绝不敢在寒江剑派的眼皮底下,对受灾黔首趁火打劫。
所以,上官时宜认为,这不是他的理念出了问题,而是他的战力出了问题。
一旦谢青鹤重新站在战力顶端,接过他遗留下的“天下第一人”名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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