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63)

　　于是毫不心虚地回复：嗯。
　　过了会儿，王野没再发来新信息。
　　估计是起床了。
　　林雾慢悠悠打个哈欠, 终于问了正经的：咱俩几点集合？
　　他答应了今天陪王野剪头发的。
　　不料信息发过去，王野那边依然没动静。
　　林雾有点愣了，越等越等不住，最后干脆坐起来，又发了一条：？
　　发完之后，他就坐在上铺等，等了足足十分钟，王野还是没回。
　　林雾：“……”
　　才表扬完百分百秒回信息，就没音了，你还能不能再不禁夸一点！
　　又等了五分钟。
　　就在林雾准备放弃的时候，回信终于来了。
　　王野：开门。
　　简单两个字，林雾却看得一脸迷惑，条件反射发个：？
　　不成想竟听见宿舍门外一声“叮”。
　　隔着门板，信息的提示音有点失真。
　　林雾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从上铺下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把打开宿舍的门。
　　333门外，王野穿了一件白色宽版T恤，黑色休闲裤，随性又清爽。
　　四目相对。
　　王野的视线从上到下把林雾过一遍：“这就是你的‘起来了’？”
　　十五分钟前就大言不惭给王野发起床信息的林雾，现在头没梳，脸没洗，浑身上下只一条短裤，修长的身躯在春日的阳光里一览无余。
　　林雾压根没想到聊着聊着天，直接把人聊来了，有点尴尬地挠挠头：“你咋动作这么快。”
　　眼前大片白皙的皮肤实在刺眼，比长白山月光里的那一抹背影还让人焦躁，王野伸手按住林雾的头往后转：“赶紧收拾，别磨叽。”
　　林雾兵荒马乱地去洗漱，跟背后有大魔王监工似的。
　　大魔王的确有，但没监工。
　　为了驱散脑袋里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王野认真参观起333来，哪怕它和509的结构布局完全一模一样。
　　林雾捧一把凉水扑到脸上时，才意识到，这是王野第一次来宿舍找他。
　　而他自己，甚至还没去过509。
　　他和王野要么是夜课之后教学楼底下见，要么是约个时间地点集合，以至于林雾都快要忘了，他们其实只隔两个楼层。
　　原来，这么近。
　　林雾没来由地心情好起来，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今天格外帅。
　　王野在333里转了一圈，便在林雾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雾的书桌很好认，上面的书是全宿舍摞得最高也最整齐的，桌前墙壁还贴着一张夜间课程表。
　　林雾洗漱完毕，回来看见坐在自己书桌前的王野，浑身一震，三魂六魄都一个激灵，彻底精神了。
　　不是王野坐桌前的问题，而是王野这么坐着，林雾才得以看见他白色宽T的后背。
　　一头上山猛虎，旁边四个苍劲有力的草书，虎虎生风。
　　林雾：“……”
　　他竟然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纯白宽版T，他对不起这么狂放的设计师！
　　王野回过头来，气势比他背着的猛虎还虎：“瞅啥呢？”
　　林雾重重叹口气：“我在想，该穿什么才不会给你非凡的气势拖后腿。”
　　“穿什么都没用，”王野直接打消他念头，“你就不是这一挂的。”
　　林雾愣住：“哪一挂？”
　　王野：“猛兽。”
　　“我怎么不是，”林雾不乐意了，“我的科属可是狼。”
　　王野：“丛林狼。”
　　林雾：“那也是狼。”
　　王野：“哦。”
　　林雾：“……”
　　这种欠揍的反应还不如不“哦”呢！
　　林雾决定暂时屏蔽某王姓同学，不然今天的出行容易在宿舍区就夭折。
　　王野看着林雾气呼呼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欣然，放松，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一如窗外的春天。
　　林雾刚穿好衣服，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王野抬眼。
　　林雾从床上把手机拿下来，是赵里。
　　他昨天给赵里发信息，问他和自家小舅最近怎么样，赵里应该是今天才看见。
　　还是一如既往的回复：一切都好，放心。
　　林雾喜欢赵里的一成不变，因为越是这样，越说明岁月静好，要是哪天赵里真发来不一样的，他反而要担心了。
　　“是赵里哥，”放下手机，林雾和王野说，“他和小舅都很好。”
　　王野意外，若有所思一会儿，问：“赵里最近怎么样？”
　　林雾纳闷儿地看他：“不是刚说了都挺好么。”
　　“我问的是兽化。”
　　“哦，好像没什么进展，”林雾说，“不过赵里哥挺平常心的，就说顺其自然。”
　　王野不言语了，眉心微微皱起。
　　林雾观察他一会儿，有点迷惑：“你怎么看着比赵里哥还失望。”
　　王野耸肩：“如果他在山上都失败，那我们更没戏。”
　　“你还惦记这事儿呢？”林雾以为兽化的事，王野早过劲儿了。
　　“当然。”王野想都不用想，那表情仿佛在说，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儿吗。
　　林雾眯起眼睛，怀疑地问：“你该不会还在宿舍里自己试了吧？”
　　王野：“没。”
　　这还差不多。
　　王野：“宿舍、操场、回廊那边我都试了。”
　　林雾：“……”
　　他就知道！
　　“宿舍床上，地上，操场草坪上，回廊树丛里……”王野将自己尝试过兽化的地点一一道来，逐个点评，“其实在宿舍床上的感觉最好，你可以想象一切你想要的环境画面，操场和树丛里人工痕迹太多，离真正自然的感觉差远了。”
　　林雾满心槽点，可又莫名想知道：“你具体是怎么试验的？”
　　兽化的事陶其然都说不清，林雾实在好奇王野的操作流程。
　　王野大方分享：“趴着，闭眼睛，想象你是一只丛林狼，躺在深山老林里。”
　　林雾：“没了？”
　　王野：“没了。”
　　……那能成功才怪！
　　而且——
　　林雾：“你一只东北虎，为啥想象自己是丛林狼？”
　　王野：“我想的时候是老虎，现在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
　　林雾本能地后退一步：“为啥要方便我理解？”
　　王野：“这样等一下你试验的时候更容易操作。”
　　后退两步：“我又不想兽化。”
　　王野定定看他：“不试，怎么知道想不想？”
　　后退三步：“我在长白山上试着感受过了，身体没变化。”
　　王野：“你再往后躲，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压床上。”
　　林雾：“……”
　　今天的内容不是只有出去剪头发吗！
　　阳光安静地照在林雾身上，林雾更安静地趴在床铺上，闭着眼，四肢舒展，脸侧着贴在枕头上，不像小狼，倒像一只认命的浮游生物。
　　王野站在床边，一对一语音指导。
　　“你想象自己在一个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树，都是各种动物，你不是人，方圆百里也没有人……”
　　林雾闭眼睛磨牙：“那你是谁？”
　　“我？”王野自身定位很明确，“你就当我是画外音，动物纪录片里不都……”
　　“闭、嘴。”林雾用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友爱，才没睁开眼睛揍人。
　　王野立刻消音。
　　林雾都这么配合地做试验了，现在试验员最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宿舍静得连两个人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林雾尝试着走入想象中的山林，让思绪带动身体一并沉浸。
　　渐渐地，他好像真的能听见穿过林间的风，看见阳光艰难突破高大茂密的树木，在低矮灌木上投下一束浅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