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20)
热脸贴多了冷屁股也没趣得很,虞小满撇嘴不说了,趁马车行至平摊的道路,俯身查看腿上的伤。
下午那一摔虽不算很重,却误打误撞碰了虞小满拔了鳞的伤处,原以为磕了个淤青,这会儿一看才知道破了皮,丝丝缕缕的血往外渗,看着颇有些瘆人。
陆戟这回倒是主动给了反应,倾身向前,问:“摔伤了?”
虞小满藏着秘密,生怕被他看出这伤口并非摔跤造成,忙闪身往别处躲:“没事没事,就一点小磕碰,方才沈公子给了药,抹一点就好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跌打药油给陆戟看。
陆戟看了那药油一眼,似想再说点什么,犹豫一瞬,终是抿了唇,什么都没说。
夜里,由于白天体力消耗大,虞小满腹中饥饿,四处找东西吃。
坐在对面的陆戟放下笔,刚抬手捞起衣袖似要取出什么物件,就见虞小满起身推门到外头,不多时捧了个果盘进来,拿起一颗苹果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瞧见陆戟看过来的眼神,虞小满还以为他嫌弃自己能吃,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手指,请示道:“就吃一颗,行吗?”
望着他水光潋滟的眸子,陆戟说不出不行二字。
再晚些时候,虞小满先行睡下,陆戟行到门边,推开门,对守卫段衡说:“灭灯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段衡应下,刚要走,又被陆戟叫住。
“这个,”从宽大袖口里掏出一支用纸包得只露竹签的糖人,陆戟说,“你拿去吃。”
段衡今年十九,虽未及弱冠,却也早过了吃糖的年纪。他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不是给夫人的吗?”
陆戟垂眼看着手中原打算送给虞小满的糖人,心想原来赔罪也分早晚,若是硬生生拖到对方不需要的时候,再投其所好的东西怕是也失了意义。
遑论突如其来的危急状况,眨眼之间便天翻地覆,旁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而自己只能在原地远远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旁人可以救他一命,而自己只能买这无用的东西,妄想求得心安。
“那将它埋了吧。”陆戟还是将糖人递了过去,沉静的目光伸向远处,“就埋在院中那棵槐树下。”
作者有话说:
小陆:你埋我也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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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小狗血,预警一下
第13章
日子流水般地过,进入孟夏,京城的降雨也多了起来,想着此时正当农忙,饶是以渔业为生的虞家村也得腾出几日收割麦子,待在深宅大院里的虞小满难得生出了几分对故土的思念。
更多的是期待,节气小满将至,转眼为陆戟所救已有八个年头,虞小满时常忘记自己的生辰,却对这个日子在意得紧,最近但凡有空就忙着编织绡纱,还打了几条络子。
挂在剑柄上的那条梅花络子的地位自是不可撼动,汗巾、腰带、扇子什么的,总能肖想一下吧?
于是虞小满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打算不同颜色不同造型的多做几条,坚信总有那么一条陆戟会喜欢。
许是入了夏各处都忙,陆戟好些天没在晚餐前归家,夜里也极少来屋里睡,去书房找人,拦在门口的段衡就一句:“将军有公事要处理,不得打扰。”
吃了几回闭门羹,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好在虞小满还有别处可去,白日里去池塘找那两条鲤鱼唠嗑,托它们给璧月姐姐传话,再闲扯点旁的,几个时辰便过去了。
今日的话题是如何化身为人,虞小满半个身子没入水中,碧色尾鳍甩起水花一串:“十三岁之前,我都是鱼形,待化出上半人身又过去几年,才化出双腿。”
鲤鱼们显然对他半人半鱼的状态怀有更多好奇,问他是不是与故事里讲的那样,鲛人称霸海洋,与人族战斗频发,虞小满听了面露嫌弃:“这都多少年前的故事了?自打我记事起就不兴讲这个啦。”
在求知若渴的小鲤鱼的追问下,虞小满清清嗓子:“现下海底的同族们都爱听报恩的故事,譬如八年前……”
陆家大公子将搁浅在海滩的小鱼送回水里的故事,两条鲤鱼已经听虞小满讲了无数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便游来游去拍着水表示不满,让虞小满讲别的。
不一定是被救的,救人的也行,原话是:毕竟我们鱼类叱咤水域无敌手,总有些光辉事迹留下吧?
回忆半晌,虞小满“啊”了一声,道:“大约四年前,我刚自鱼身化为人鱼不久,有回想见恩人,可没有腿走不了地上的路,就沿着海岸线向北游,没想恩人没见到,倒是顺手救了个从船上落水的青年。”
关于那个被救的青年,虞小满印象并不深。
一来当时风浪大,天又黑,他没瞧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二来他把人推到岸边已费尽力气,加之没有双腿无法上岸,确定那人暂且安全后便,虞小满便回大海里去了。
只隐约记得那溺水的人似乎称他为恩人,还吊着一口气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虞小满听多了璧月姐姐说人类的凶残,生怕被捉走吊起来肢解,哪敢告诉他自己是谁,救了人便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入海中。
现下想来,虞小满颇为羞赧,那人只是真心感激他,就像他感激陆戟一样,没安坏心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陆地生活,虞小满深刻了解到无论人还是鲛人,都是有好有坏,好的比如陆戟、虞桃、太夫人,坏的比如冯曼莹、陆钺……还有那位总想看他出洋相的云萝姑娘。
上回冲突后,云萝受到太夫人责骂,又被安排去洗衣房受罚,月余后回来院子倒是收敛了许多,明里的挑衅不怎么见了,暗里的讥诮偶尔能察觉一些。
比如这会儿虞小满进到屋里,云萝递来一封信笺:“沈府送来的,夫人若是看不懂,小的念给您听。”
虞小满近来除了做编织,书也念了不少,因而这会儿有点底气,进到里屋自己拆开。
原以为是那位目中无人的沈小姐送来的,拆的时候心里直打鼓,展开读了两行才知道是沈寒云沈公子。
内容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说上回在马场就认出虞小满是那天在天香楼的救命恩人,接着表达了谢意,并询问虞小满何时有空闲,邀请他再来马场游玩,承诺这回定当全程护驾,绝不让他再遇险。
虞小满看完直挠头,觉得这位沈公子未免太客气,台阶上扶一把也算得救命恩人。姑且算是的话,上回在马场自己也为他所救,这恩情也早该抵消了呀。
这声恩公受之有愧,虞小满提笔回信,学着恭维了几句,沈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在下才该感谢你之类,待墨干了叠好塞进信封,刚要拜托虞桃帮忙送出去,就见虞桃快步走进屋,拉起他就往外跑。
“走走走,给刘家姑娘选嫁妆去!”
陆家与刘家的亲事早在上个月就拍板定下,可直到昨个儿,虞小满还听见冯曼莹长吁短叹嫌弃新媳妇儿家无权无势,也称不上富可敌国,仿佛她儿子是个香饽饽,公主才配得上。
陆钺那德行,刘家姑娘配他都是暴殄天物——最近学了不少成语的虞小满如是想。
不过婚姻大事终归得听从父母安排,虞小满也插不上嘴,只好想着以后若是陆钺敢欺负刘家姑娘,他定帮着欺负回去。
待嫁的姑娘总是怀着些少女春情,三人到了街上,刘家姑娘左瞧右瞧,一会儿觉得这只荷包不如自己做的好,一会儿又认为那只鸳鸯不及自己绣的一半强,思来想去,竟是要把嫁妆里的绣活儿自己全包揽了去。
“二爷是个懂行的,我可不能拿家里丫鬟嬷嬷绣的敷衍他。”刘家姑娘红着脸说。
虞桃听了直摇头,老气横秋地叹息要嫁人的姑娘真真不争气,满脑子只有自家夫君。
虞小满想的却是,幸好她管陆钺叫二爷,而非陆郎。
逛了一下午,临分别的时候,刘家姑娘羞答答地将虞小满拉到角落里,咬着唇支支吾吾半天,从怀里摸出本小册子,别开脸递过来,声如蚊讷道:“不知嫂嫂成亲前可曾看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