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下)(68)
他们跟着托利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远远的看到几辆类似游牧民族迁徙用的大篷车,上面装满了从马市上采购来的商品,包括中原的丝绸、瓷器、精美的服饰、日常用品等等。
几个负责装货的伙计看到托利,都纷纷脱帽弯腰行礼,态度十分恭敬。托利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交代几句,便有一个马夫模样的仆人,从后面的马厩里牵出来两匹马儿。
那两匹马是典型的西域马,四蹄矫健,体格匀称,神骏非常,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跟方才在马市上卖的普通货色完全不一样。其中一匹是胭脂红色,名叫赤霞,另一匹是通体雪白,叫做雪莲。
这种西域马不像中原大户人家养的马那样膘肥体壮,其实那种马只是看着漂亮,但耐力和脚力却不足,而西域马体型和重量稍小,更适应干旱的沙漠戈壁气候,擅长长途奔袭。
顾怀清一看就十分心喜,便是小黑也挑剔不出毛病来。
顾怀清走上去,摸了摸胭脂马的脑袋,那马儿颇通人性,仰起头恢恢叫了两声,还主动低下头舔顾怀清的手背,另一匹白马则更加沉静,温顺的小眼睛流露出善意。
“哎哟,看起来它们很喜欢顾公子!”托利惊讶的摸了摸下巴,笑道,“实不相瞒,这两匹是这批马里面最好的两匹,是准备要送给本地的一位长官的,但这位长官临时调任离开了,我本来不打算卖掉,想将它们带回乌孙国的。好马儿都通灵性,会自己选择喜欢的主人,既然它们跟你投缘,我便将它们赠送顾公子吧。”
顾怀清一听,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你我非亲非故,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小黑跨前一步,从怀里取出一张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托利面前,说道:“托利公子,这两匹马的确不错,我们愿出三千两求购。”
托利却皱起眉,不悦的道:“我这两匹马是不卖的,只送给我看得上的朋友。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做宝剑赠英雄,好马配好汉。我们家族世代以养马为生,也是爱马之人,好马要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不至于被埋没了。你们若是看得起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收下马,以后好好待它们。”
顾怀清见托利这么说,也不便再推辞,索性就道了谢,爽快的收下马儿。托利见他如此干脆,也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顾怀清见托利虽是外族人,却谈吐不凡,豪爽慷慨,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而且看起来十分面善,让他产生了一种亲切感。顾怀清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送给了托利,作为回礼。
顾怀清道:“托利兄台,你我虽然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你的慷慨令我感动,所谓恭敬不如从命,马儿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也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它们。我们中原人也崇尚礼尚往来,您赠我良驹,我便送你一块玉佩,权当做相识一场的纪念,还望笑纳。”
顾怀清的这块白玉佩是他某年生辰萧璟送他的贺礼,取材自罕见的昆仑玉,玉体通体洁白无瑕,细润清雅,请来京城名匠打磨雕琢而成,连鱼眼珠都活灵活现。
这块玉佩若是落在懂行的人手里,必会当做珍宝收藏。不过,外族人尤其是游牧民族,更喜欢金银宝石这类璀璨的珍宝,对于玉佩恐怕就没什么讲究了。
“多谢顾贤弟送我这么漂亮的玉佩,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托利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将玉佩郑重的揣进裘皮大衣的贴身兜里,又问道,“方才我听你说,要去西域办事,不知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要知道此去向西,过了嘉峪关,就是荒凉的戈壁和沙漠,方圆千里没有人烟,干旱缺水,若是没有可靠的当地人做向导,恐怕不容易通过,甚至可能迷路,造成性命危险。”
顾怀清点头道:“多谢兄台的提醒,对于此行的艰辛我们也有准备的。不瞒你说,我们西行的目的地正是贵国,不过贵国貌似限制外来人进入,通关文书很难拿到,我倒想请教有何方式可以让我们顺利进入贵国?”
托利朗声一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既然要去乌孙国,不妨跟着我们的车队一起走啊!我们常年往返于西域和大齐,通关文书不是问题。我们下午就会启程返乡,二位可以加入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顾怀清一听也感觉有点道理,但是小黑却皱着眉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三思。
顾怀清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托利的邀请,一来毕竟这托利也不知是何身份,而他们又是奉了密旨办事,万一暴露就麻烦了;二来,他要先去嘉峪关见段明臣,相聚个几日,再启程去乌孙,而托利的车队总不可能在嘉峪关停留等待他们。
托利见顾怀清拒绝,表示出几分惋惜,不过他也不勉强,叫人拿来纸笔,用乌孙语言写了一封信,然后封好了交给顾怀清,说道:“贤弟到了乌孙国边境,遇到边防士兵阻拦,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们,他们看到就会放行的。”
顾怀清接过信,笑着打趣道:“如此看来,兄台应该在乌孙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托利微感得意的笑了笑,俊朗的脸庞露出一丝赧然:“好说好说,因为常年往返于边关,多少有几分薄面而已。”
顾怀清郑重的拱手道:“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兄台的相助,我们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托利也学着中原礼节抱拳,意味深长的道:“贤弟保重,有缘再聚首。我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178章 兵荒马乱
在凉州补给了充足的粮食和水,骑着新得的骏马,顾怀清和影卫小黑再度踏上征途。
从凉州前往嘉峪关,一路都是黄土高原,风沙漫天,干旱贫瘠的土壤不适宜农耕,主要是以畜牧为生。
顾怀清骑着胭脂马赤霞,小黑则跨着白马雪莲,大宛名驹名不虚传,换了马之后,速度几乎快了一倍,极大的节约了时间,让顾怀清对那位慷慨的乌孙商人暗生感激。
日上晌午,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一望无际的焦黄土地,没有一丝绿意,让人产生一种焦渴的情绪。
顾怀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小黑道:“我们找个地方歇口气,吃点东西再走,顺便给马也饮点水。”
小黑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顺着满是尘土的官道,又骑行了几里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突然胭脂马翕动鼻翼,昂起头恢恢叫了两声,自发的撒开四蹄,朝着旁边一条小路跑去。
都说老马识途,其实马儿是很聪明的动物,不仅会认路,还会寻找食物和水源。
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流,河的两旁长着苍翠茂密的草木,不用说,这样水草丰茂的地方必定有人聚居。
顾怀清和小黑策马向前,果然看到前方有田地阡陌,房屋错落,看起来像是个小村落。村口的大槐树下,用老树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白河村三个大字。
两人在村口下了马,正准备进村休息一番,突然赤霞不安的嘶鸣一声,晃着脖子,焦躁的踢着蹄子,不肯再往前走。
小黑迎着风向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变,说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顾怀清也察觉到四周安静得异常,照理说有人居住的村庄,不应该这么死寂无声。正纳闷着,突然从村里头冲出来几条体型肥壮的狗儿,凶狠的冲他们汪汪直叫,被小黑赶开后,还不死心的远远站着,嘴里拖着长长的口水,两眼露出绿光。
顾怀清心中一沉,手指暗扣天蚕丝,飞快的冲进村里。他的动作太快,像一缕青烟,小黑都来不及拦他,只好紧紧跟上。
进村之后,路面上有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迹,栅栏和门板被砍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像被劫掠过。
顾怀清走入一间农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妪身首异处,倒在灶台边,看起来应是在烧饭时被人杀死,尸首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恶臭。屋里的东西都砸得稀烂,所有值钱的财物和粮食都被洗劫一空。
血腥味冲得顾怀清一阵恶心,小黑倒是还能保持冷静,弯腰查看了死者伤口,道:“应该是用刀砍断了脖颈,刀非常锋利,使刀之人力量也足,所以伤口很整齐。”
两人退出农舍,旁边一间屋子的门扉敞开,两人走了进去,看到的情景更加触目惊心。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浑身赤裸的死在床上,双腿大张,身下的被褥一大片暗红色,看起来死前还遭到了残忍的侵犯。
在隔壁的小房间,一个年仅两三岁的女娃被一把弯刀钉死在门上,连肠子都流了出来。两条野狗循着血腥味,正在啃噬孩子的尸体。
怪不得村里没有人,却有这么多膘肥体壮的野狗,原来是这么来的!
顾怀清脸色发白,差点没呕吐出来,小黑也强忍着恶心,上前挥剑劈死了野狗,拖着顾怀清离开屋子。
两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活人,整个村子几十口人都被屠杀殆尽,钱物粮食牲畜洗劫一空,不管老弱妇孺都糟到毒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简直是畜生!禽兽!毫无人性!这到底是何人所为?”顾怀清义愤填膺的问道。
“从那柄弯刀来看,应该是鞑靼人干的。此地距离边境不远,鞑靼人善骑射,喜欢偷袭,经常越过边境来打秋风,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小黑素来寡淡的脸上也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侯老将军不是驻守在边关么,怎么能让贼寇如此嚣张,出入我国胡作非为,如入无人之境?”
“鞑靼人的骑兵不好对付,百密一疏,让他们钻了漏洞,也是难免的,只是可怜了无辜的百姓……”小黑叹了口气,皱眉道,“看起来,这里的人死了已有数日,时间一长容易滋生瘟疫,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顾怀清看了一眼在远处转悠的野狗,说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曝尸在此,被野狗啃食?”
小黑看着顾怀清略显苍白的脸,安慰道:“主人莫急,您先牵着赤霞和雪莲出村,我自有办法处理尸体。”
顾怀清牵着两匹马,走到村口,一转身就看到村子里浓烟滚滚,火苗窜动。小黑提着桐油浇在茅草屋顶,然后用火把点燃,将死者的尸体和整个村庄都付之一炬。
顾怀清叹了一声,看起来这是唯一妥善的处理方法,尸体焚化总好过被野狗啃食,何况尸体如果不处理,滋生了瘟疫,随着水源四处传播,贻害无穷。
顾怀清不由得想起被派往前线助战的段明臣,以前虽然也常听人说起鞑靼人的凶狠残暴,边境人民的凄惨经历,然而毕竟不曾亲眼目睹,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如今置身实地,亲临其境,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沉痛与悲愤的心情,也更加迫切的想见到他的段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