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说这些话时,他差点像梦中摸狼犬脑袋一样,也摸摸裴二的头,实在是对方耷拉眼睛的样子,跟受了委屈的狼犬太像。
李禅秀手都抬起来了,中途回过神,才硬生生掐着指尖止住。
裴二听了这话,像是又发生什么喜事一般,目光骤然明亮起来,捣药也愈发用力。
一时,整个房间都回荡“咚咚咚”的捣药声
隔壁,正好又过来找谭云的宣平隐约听见,忍不住摸摸下巴,暗道:这小厮还真挺有力气?
房间内,李禅秀和胡郎中坐在桌边,一边看裴二捣药,一边低声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听着一声声沉稳有力的捣药声,李禅秀心想:挺好,刚好能遮住商谈的声音。
他余光忍不住又瞥一眼裴二的手臂。
东寨看守比西寨严,想悄无声息带两个人一起离开,不太可能。
尤其李禅秀知道陆骘等人就是裴二要剿的匪后,心中也有了新想法——或许可以“招安”陆骘,让他和西寨彻底决裂。
但这需要一个前提,他治好陆骘,让陆骘对他更加信任。在那之前,他得藏好裴二……的身份。
要是陆骘知道剿匪的官兵,尤其还是官兵的一个副领队,已经潜入寨中,还跟李禅秀是一伙,很可能激起他的警惕心和不信任。
此外还要设法说服裴二,这种事李禅秀一个军医说了不算,需要裴二做决定。
但怎么说服对方,他还没想好。
裴二清楚自己没法一次带走两个人,此刻也想等后半夜再探探山寨,把山寨内部情况摸清。
只有胡郎中一直忧心忡忡,担心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匪窝。
金疮药制好后,李禅秀分四成给裴二,自己留四成,剩下两成,他亲自送去陆骘那边。
接药的是守在陆骘房间外的谭云,对方一脸感激,道:“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让那个叫沈二的小厮送来就行。”
李禅秀笑笑不语,不让裴二来,自然是为了让他少露面,免得被看出什么。
回去时,夜色渐深,山间渐渐起了风。
李禅秀进屋后,在榻上和衣而眠。
胡郎中被安排在另一间厢房,制好金疮药后,他就已经离开了。
裴二守在房间外,他现在的身份是小厮,自然不好留在房间,和李禅秀一起。
后半夜,山间风愈大,声如怨鬼啼哭,吹得枯木也像鬼影摆动。
忽然,西寨方向隐隐传来火光,接着那火光越盛,伴随阵阵喊打喊杀声。
裴二蓦地睁开眼,望向西寨出现火光的方向,瞬间猜到什么,脸色骤沉。
东寨这边,已经休息的人也陆续被惊醒,火把渐次亮起,院外有人脚步匆匆。
李禅秀也从床榻上猛睁开眼,听见隐隐传来的兵戈之声,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战场。
很快,他回过神,忙下榻穿鞋,匆匆朝外走。
裴二听见声音,先一步帮他开门。
李禅秀蹙眉,望向火光方向,问:“怎么回事?”
裴二脸色不太好,咬牙低声道:“钱校尉攻山了。”
“钱校尉?”
“永定镇的驻兵。”裴二简短解释。
说着把他拉进房间,又关紧门,道:“他们应该是从西寨靠近山崖的那条小道上来的,看那边的火光和风势,估计正被西寨的人用火攻。”
他之前就警告过钱校尉,临行前也叮嘱李千夫长,如果钱校尉执意要从那里攻山,一定要拦着,但没想到……
“看来李千夫长没拦住。”李禅秀听他说完,沉眸道。
裴二沉默,点了点头。
这时,东寨负责巡夜的人赶到隔壁,步履匆匆。
守在陆骘房间外的谭云却不让进,那人急道:“官兵攻寨了,不能不让二当家知道啊。”
谭云:“可……”
“谭云,让他进来。”就在这时,房间内传出声音,伴随一阵闷咳。
裴二和李禅秀对视一眼。
裴二立刻道:“我去听听。”
“等等。”李禅秀想拉住他,可刚伸出手,人已经走了。
没一会儿,胡郎中也匆匆赶来,身上披着还没穿好的棉袍,神情难掩惊惶,慌张道:“怎么回事?我听说攻山了?他们会不会把咱们当人质给杀……”
话没说完,忽然被李禅秀抬手止住。
接着李禅秀走出房间,侧耳仔细听隔壁动静,心中祈祷裴二偷听时小心点,千万别被抓着。
正这么想时,又见宣平匆匆赶来。对方见他站在外面,来不及跟他招呼,就一脸焦急地先进屋。
没一会儿,就听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陆骘的怒斥声隐约传出——
“胡闹!”“谁准他们这么做的?”“你们到底还瞒我多少?”……
又过一会儿,隐约听陆骘说什么“停止”,接着宣平退出来,灰头土脸,匆匆往西寨赶。
没一会儿,陆骘也坐在轮椅上,被管家模样的人推出。
李禅秀忙拉着胡郎中,退回房间。
陆骘见李禅秀房间的灯亮着,侧身叮嘱谭云一句什么,接着往西寨去。
没一会儿,谭云便来敲李禅秀的门,隔着门问他有没有受到惊吓。
听李禅秀说“没事”,又安抚几句,说是西寨着火了,大家都在救火,才会吵醒他。
接着又道歉几句。
李禅秀听了,自然也假装不知,说:“我这里没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谭云“哎”一声,又说一句“那您早点休息”,就赶紧走了。
李禅秀蹙眉,他这会儿哪还能睡着?
干脆坐在桌边,和胡郎中一起等裴二回来。
胡郎中此时已经从他口中了解情况,在房间走来走去,愈发忧心:“唉,你说这钱校尉,他怎么就不听劝呢?”
刚知道山寨被攻时,胡郎中还期冀了一下能被解救。
现在知道是钱校尉被告知不要走那条小道,却执意那么做,果然遭遇火攻后,他已经绝望了。
永定镇怎么就派了个固执己见的人来领兵?但凡他能把裴二的话听进去些呢?
胡郎中忍不住直叹气。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钱校尉也并非完全把裴二的话当耳旁风。
事实上,听了裴二的告诫,钱校尉当时也有几分犹豫。
只是他们之前实在败了太多次,又被郡守亲自写信训骂,甚至这次让他们和永丰镇驻兵一起剿匪,颇有些觉得他们能力不足的意味。
永定镇的驻兵心里其实都不好受,尤其钱校尉。
虽然他之前在李千夫长和裴二面前摆谱,但这次领兵出来,他是立了军令状的,他带来的士兵也都憋着一口气,誓要剿灭山上这帮匪徒。
所以钱校尉忍不住又怀疑,裴二这么说,会不会是故意误导?目的就是让他们永定驻兵不敢立刻攻山,误了先机,好让永丰的人先攻山,抢走功劳。
毕竟永丰驻兵是第一次来打,没永定驻兵经验丰富。从常理来说,他们永定驻兵更占优势,对方想抢功,不就得想别的法子?
钱校尉以己度人,难免觉得李千夫长和裴二肯定也会给自己使绊子。尤其发现裴二带着十几人,偷偷上山后,他愈发觉得对方是想误导他,好让李千夫长他们先打。
加上他手下的人也都急,一个个催他,问怎么还不打。
他召集几人商讨,众人急着立功,也都附和他的话,觉得裴二就是故意误导。
“今晚明明是个晴夜,哪里有风?”
“就是,我看就是永丰驻兵怕咱们立功,故意这么说。”
“钱校尉,快下令吧,咱们这回可不能输!”
见其他人想法跟自己一致,钱校尉愈发肯定,终于下定决心。
至于也有人说得慎重,因为人数不多,或者说,是钱校尉自己心里已经有偏向,最终还是没听。
到了后半夜,他亲自领兵,沿小道上山。李千夫长听见动静,见他们真要上山,匆忙跑来劝,却被他派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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