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的功夫,秦郑氏又哭哭啼啼的说回秦念儿。
纹绣,其实就是刺青。
但炎华国的纹绣,刺得不一定是青,而是通过颜色的调和,在皮肤上刺染出各种颜色花纹的手艺。
这种手艺的初衷,是遮盖一些伤疤,以及为某些被官府施以墨刑的犯人,遮盖痕迹。
随着日久年深,身体上美丽的图案,就受到了一些年轻人的喜爱,加之出胜遇府关门,便是崇尚图腾纹绘的北遥族,是以,胜遇府,有很多纹绣师。
只是,大部分是男人。
但秦念儿也不知是为何对纹绣如此着迷,即便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从家里搬出来独居,也不愿意割舍纹绣这个心头好。
她曾说,不偷不抢,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觉得我丢人的人,才好奇怪。
这个说法,让赵煜敬佩不已,这年轻的姑娘骨子里的刚强洒脱,让他感念,只是可惜……
叹惋之余,赵煜问道:“秦夫人为何觉得令嫒殒命,是与她的手艺相关?”
“几日前,我来看她,见到有官差找她,那官差走后,我问她是什么事,她就是不说……”秦郑氏说着,用手抹掉眼泪鼻涕,“我说她,接触的人很多犯过事,即便没有,正经人谁在身上弄这些东西……身体发肤……”
她说得越发激愤,好像这些话再也没机会说给女儿听了,今天就要说给在座的众人听。
赵煜打断她道:“秦夫人还是说重点吧。”
“后来我一再追问下,她才说,官差是来查问城里凶案的……那凶徒丧心病狂的杀人,她若是知道线索,还不危险了吗……我就叫她搬回家里住,”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落,“她死活不听,说要真的出事,她搬回家去住,就是拉着我一起死……小铃铛太栖娘亲,也不愿意和我走……这天下的母女啊……不知有多少像我俩一样,好话说不到三句,就像吃了火药似的,后来说到气头上,我……我就没再坚持,甩手离开了……”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又放声哭出来。
后悔迟,换也不回女儿的性命。
但,她若是将她接回家中,就能高枕无忧吗?
也不尽然。
若真那般,可能便是更多条性命的陨落。只不过,活下来的人需要面对离别和失去,才将痛苦和后悔无限放大了。
这样一想,赵煜倒不禁苦笑,上辈子,他不是那个活下来的人。
沈澈也曾这般后悔痛苦过吗?
一瞬间的感慨走神之后,他料想当日秦郑氏见到的官差,该是钱天崖四人中的一个,他能来这里查问,便是这里有什么线索。
“秦姑娘,有没有记录客人信息的习惯?”赵煜问道。
秦郑氏点头,答道:“她有一本册子,记录客人的姓名、喜好,若是有图样,她就会在白绢上画出来,附在后面,一般会和颜料、针具等东西,放在那边的地下暗室里。”
赵煜听完,眼睛都亮了,道:“快,去找那本册子!”
他有一种直觉,钱天崖死死握在手里的白绢,就是秦念儿绘制的图样。
小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正是暗室。
周重带人,一马当先,推开门。
身为三司总捕,见多识广的周大人看清屋里的情景,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被眼前的场面骇得说不出话。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衙役更是吓得低呼出声。
暗室阴凉避光,即便是白天也昏暗,微弱的日光自高窗洒进屋里,斑斓了房间里四散迸乱的血迹,房门迎面的墙上,更被人用颜料描绘出一瓣巨大的海棠花瓣。
阳光吝啬的投射到屋里,映衬出墙上干涸褐红的花瓣。犀利的笔触在粘稠颜料的衬托下,显得苍劲。
违和感里无处不透露出诡异的恐怖。
赵煜越过周重,走到那副巨大的画作跟前,用手指沾了一点“颜料”放在鼻子下闻闻。
“是血。”
他声线平和。
这幅巨作,足有两人高,需要多少血才能完成……
极少经历这等惨烈场面的衙役自然没有赵大人淡定,有几人已经在视觉、嗅觉和联想的三重冲击下,被刺激得干呕起来。
赵煜回身,环视屋里,定睛看到墙角处半趴着一个满身脏污的小男孩。
一动不动。
赵煜连忙抢过去。
那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被人一刀割喉,已经死去多日了,因为暗室的半地下环境,然尸体腐败得速度略慢。
依稀看出,孩子死前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他一双眼睛已经混沌污浊,却满含着惊恐和不舍,一只小手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努力的伸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是在叫娘亲快点来救他……
赵煜蹲下,拂过孩子的面颊,帮他合了眼。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依照这童尸的状态,他至少该比秦念儿多活了一日。
是凶手在这地方待了至少一日,还是他去而复返,又或是……行凶者并非一人?
仵作老高走到近前,赵煜起身,让开些地方给他。
一边的周重面色沉重的把目光从小铃铛身上挪开,又去看墙上的血壁画,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看上去好像是什么仪式。
但赵煜搜肠刮肚,在他两世的记忆中,对这般场景,没有印象,独有那片海棠花瓣,看着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什么情况?”沈澈方才一直在和秦郑氏说话,这会儿也凑到门前来。
“怎么……这么多血?”狗鼻子的太子殿下瞬间便察觉不对。
周重还是比赵煜拿太子殿下当回事儿的,连忙把屋里的情形跟他描述了一遍。
这时,赵煜已经极为小心的躲开地上斑驳散布的血迹,开始找秦念儿的客人记档。
“那凶徒是变态吗?他到底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周重喃喃道。
算上钱天崖几人,只怕这地界儿至少死了六人。
赵煜暗想着,没接话,他闭了眼睛,心里着实不舒服。
从现场大量的血迹还有钱天崖几人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来看,事发的那个晚上,几人的遭遇让赵煜不忍推想,却又不得不去做,而且……
赵煜内伤没有大好,思虑牵扯脉络,血腥味冲得他心口憋闷——自称殉道者的凶手、胜天镖局、镖旗上的徽纹,墙上的血海棠……这一切的一切像是某种有组织的仪式。
依赵煜的猜测,案发之前,秦念儿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危急关头,她让小铃铛带着线索,躲在储藏室里,而后,她先遇害了……
若真如此,小铃铛便极有可能目睹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惨事。
直到他与钱天崖四人都遇害了。
想着这些,赵煜又往屋里走。
借着陆离凋敝的可怜太阳光线,他看见一本册子被扣在血泊中。
非常残破。
地上除去血迹,还有一只极小黄铜炭盆,盆里的碳火已经熄灭了,一旁掉落着一柄碳火钳。
他心头一震快步上前,戴上手套,先是拿起碳钳。
钳子头上还贴附着被烧灼得焦黑的皮肉……
赵煜不禁咬了咬嘴唇。
疼痛,让他的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只怕,钱天崖便是用这个东西,给自己断掉的舌头止血的。
赵煜不忍再想再看,合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地上沁血的册子。
看得出来,册子是秦念儿精心制作的,一页纸,隔一页白帛,中缝骑马装订着一行棉线,针脚细腻极了。
但如今大量的血迹沁染又干掉,纸上大部分字迹都洇花了,无法辨认。
赵煜往后翻,很快,他便发现其中有一页白帛,被人扯了下来。
他赶忙拿出钱天崖拼出性命带到自己面前的那半片白帛——二者的断口相接严丝合缝。
只是可惜,白帛前面记录客人信息的那页,已经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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