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抒心里清楚上面那位打定主意要孤寡一生的陛下根本没有这份意思,而凭阮国公、太后和一干舒服日子没多久了的朝臣怎样一厢情愿,此事也是成不了的。
只是女官闻听挽姑此刻拿阮静瑶说事,因为心里有几分不悦,便也不接话。
原本端坐在陛下手臂上、静静看着她们的祥瑞却突然动了。
云棠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抬起头看到黎南洲的线条紧致的下颌。
阮静瑶——猫崽又想起他进宫没多久,在外面玩耍时遇到的小姑娘。他第一次见到阮大小姐时就挺喜欢她。
阮家想把她嫁给黎南洲吗?
云棠以当下的死亡角度、从下到上端详着皇帝的脸——唔……以小猫大人智慧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人不太合适啊。猫崽的小圆脸不由微微皱起。
黎南洲在那莫名嫌弃的眼神中挑挑眉,终于按捺不住对小崽下手了。
当着挽姑的面,皇帝没有表现得太随意,他还是非常尊重地摸了摸神兽威严的小下巴:“祥瑞是有什么意见吗?”
云棠煞有介事地短短「呜」了一声,看起来完全像是在回答问题。
可怜挽姑也只是个无儿无女的中年女性,她先是被这细柔的小动静激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怜爱之心大起、刹那间浑身酥麻。
实际上,小猫发出的那种声音——人类天然对其是有反应的。
年长侍女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她兀地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放弃派人接触祥瑞,哪怕寻个机会强抱回来也好啊。
皇帝如今这般强横,对临华殿步步紧逼,使得主子在宫里渐渐闭目塞听。长日无聊之下,若能有个小祥瑞在手里拢着,必能开怀得多了。
但无论如何,挽姑觉得人应该是听不懂小神兽的话的。
于是黎南洲一本正经地对着小祥瑞点头,还看向挽姑翻译,让自来温柔耐心的年长侍女也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祥瑞觉得乏累了,朕要先送他回去休息。祥瑞对此事的意思,便也是朕的意思:安王无故苛责祥瑞近人,藐视君上一事——”皇帝神色难辨地盯住了挽姑的眼睛。只是一瞬,挽姑便不由轻轻抖了一下。
“便由秦女官同你交涉吧。”
“秋祭礼在即,想来临华殿定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最后一句话是皇帝留下给秦抒的。他神情依然和缓,声音也轻:
“挽姑可是朕的长辈,秦抒,好好招待,不要轻忽啊。”
挽姑已经顾不上腹诽皇帝是怎样从小祥瑞一句可爱的「呜」声引申出一大篇叫人刺耳的话了。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黎南洲抱着云棠离去的背影,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皇帝很多年前的样子。
一身孝服的少年皇帝站在先帝陵前,在他身后,国师和太后娘娘分列而立,眼神轻飘飘地望住他。再远一点是百官列席,门阀世家对仁弱的先帝殊无敬意,阮国公称病未至,当时的陵前诸声切杂。
黎南洲背对众人,好像那样站了很久。又似乎很快就转回身了。
当他再面向所有人的时候,皇帝眸中从年幼时便常燃着的一把火,已无声无息地灭了。
黎南洲初登基的几年,主子还曾说过:“这小贱种幼时是个硬骨头,现在倒学乖了。”
再过几年,太后又说,黎南洲心内藏奸,跟他父皇一般,是条毒蛇。
可就在此时此刻,挽姑突然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也许太后失势并不是因为轻忽之下棋差一着。而是这位过早学会隐忍的皇帝陛下,或许真是一位中兴之主。
秦抒看到侍女失神的模样,也并不去干扰她。女官在心里盘算着阮系手中勾连西宫的那条线——那是秦抒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的一条暗线,她想拿到手里很久了。
过去秦抒一直以为是临华殿的曹太监掌着器物,也该是他来联通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太妃们深埋的钉子和线索。但是——挽姑,秦抒得承认自己小瞧了她。
这边两个人在你来我往后终于开始缓慢地讨价还价,清平殿后缓步走出的一人一猫却已把来客抛之脑后了。
对黎南洲来说,他认为此事该算在临华殿头上,要他们出够了血、叫阮英环为此气怒不平才是最好的。
而在云棠看来,纵然黎南越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小杏年纪却更小,黎南越该为伤害了小杏付出一点切实的代价。他从心里并不认同临华殿的那套赔偿方式。
旁人他也没资格管,黎南越敢来伤他的人,云棠总要以牙还牙。
黎南洲都一天按三顿挨猫崽的揍——比如皇帝脑门正被小爪拍来拍去的此刻。教训一个所谓安王的小混混,恶霸小猫根本就没在怕的。
只是秋祭礼之前恐怕是不行了。
先前不管儿子,出了此事,阮英环总要把人安安生生关几天了吧?
而云棠也清楚今年的秋祭礼对黎南洲来说算得上意义重大。在典礼完整结束之前,他也不想横生事端,以免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让这几天原本就格外忙碌的傻瓜更加一地乱麻。
只是搂着黎南洲的手指躺在人怀里的小猫却没想到,他不去找麻烦,麻烦竟能主动找上他。
第二日黄昏,云棠都没有离开正中六殿的范围,他就蹲在灵犀园的东侧,正全神贯注地看虫子呢。
不远不近的距离处有一个稍显陌生的气息路过了他,云棠没在意——那人却停下了。
一道满怀恶意的粗嘎嗓音响了起来:“呦,这不就是那什么——所谓的祥瑞吧?”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双标;
黎南洲拿乔。童太监,秦抒,挽姑等:恶劣,阴阳怪气;
云棠拿乔。童太监,秦抒,挽姑等::小祥瑞怎么这么可爱呢
第38章
云棠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他转过头。
黎南越——未见其人时, 猫崽曾凭着听来的闲话猜测过他的模样。
也许无论如何,阮英环和挽姑到底是黎南越至亲的长辈,在她们口中:这是一个英武精神的孩子, 只是不大懂事, 性子也养得不太好。
但是此刻,从小猫的角度看去,这个巨大的「孩子」真是长得又高又壮。
也不知道阮家都给他吃了些什么,他看起来肤色黑黄, 眼睛被满脸的肉挤成了一条缝,能看得出来他五官底子还可以, 却生生被一股蛮狠阴邪的气质冲毁了, 叫人看过去就生不出多少亲近的心思,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不管从哪里来端详,这个人身上都找不出跟阮英环或者黎南洲相似的地方。但唯独有一点——他面相中有一股跟他母亲极其一致的疯狂。
被这人突然撞上门来, 云棠站在原地, 一时未动。
这里往日也静悄悄的, 但临近秋祭礼,整个宫城都忙碌起来,连此处也会有不时路过的宫人。今日却不知是否叫人支开了。
见云棠转过头来的样子, 黎南越眼中倒是迸发出一丝亮光。
“嚯!”这人发出了一个玩味的感叹声, 像是那种自诩高人一等的公子哥儿见到了什么令人惊艳的小玩意儿。
“你这小东西长得还真是有点意思,原来也不全是我那好皇兄故弄玄虚啊。”
他话语中对黎南洲的恶意昭彰,又隐含一种听来荒唐的轻蔑, 几乎立刻就将云棠触怒了。
小猫后退一步,像盯紧猎物那样盯住了安王。
只是黎南越看猫崽这般表现, 还以为是小玩意见到生人胆怯了。这种从云棠外表上得来的柔弱、怯懦的直接观感仿佛叫他更兴奋了。
安王心里难以控制地升起了一丝丝又算喜爱又极为残暴的念头。
他想在那柔白的皮毛上填几道……黎南越的眼神微微地变了。
“你躲什么?”变声期的嗓音粗嘎难听:“你过来——小东西, 本王这里有好东西给你。你莫要躲……不是说天降祥瑞吗?怎么还怕人啊。”
云棠被他这样盯着, 爪尖都不由得伸了出来,狠狠地抓在地上。
小猫原本不想惹事的。但他现在着实想在这个恶心东西的皮肉上狠狠来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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