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旁还有一个晁子轩要对付,蔚楚歌却鬼使神差地走神一瞬,他突然想到,古人诚不欺我,美人在骨不在皮,从他银白面具勾勒出的额骨,鼻骨,再到长衫遮掩下的蝴蝶骨,肩胛骨,甚至记忆里两人情欲浓时,宛如凝脂的肌肤包裹的腿骨,趾骨,都是美的,绝艳的。
裘马声色,色令智昏。
还是晁子轩的声音率先将蔚楚歌拉回现实——
“眼前这位,就是北圻宗的后起之秀,天枢派掌门汴清予?”
晁子轩之所以称汴清予为后起之秀,是因为他入派不过几十年,就做上天枢第一的位置。
“正是。”汴清予拱手道,“在下天枢派掌门汴清予,拜见阁主。”
晁子轩作揖回礼,然后又道:“你为何要带面具?”
汴清予恭敬温和地答道:“我生来相貌丑陋,怕吓到旁人,因此才会用面具遮掩。还请阁主见谅。”
晁子轩出言安慰道:“以貌取人最是愚笨,掌门不必黯然神伤。”
汴清予清浅的笑容淡到像是本就没有,他温声道:“多谢阁主宽慰。”
晁子轩便不再谈论样貌种种,他将视线转向巨石后耸立的开阳派牌楼,微微眯眼道:“既然到了开阳派,那我正好见一见开阳派掌门,才合乎情理。”
说是见一见掌门,但其实,晁子轩是要带领陵皓阁的人去开阳派里里外外搜查一番了。
汴清予和蔚楚歌心有灵犀地交换一个眼神,电光火石间,视线碰撞交汇的一瞬,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蔚楚歌笑着侧身,伸展右臂,手掌朝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阁主便随我来吧。”
第80章
一间两柱的金色琉璃牌楼,在日光的映衬下耀耀生辉,巍峨壮丽,气势如虹。
然而在晁子轩眼里,却是平淡无奇,不过尔尔。陵皓阁的建筑,可比这华美贵气,雄伟张扬得多。
开阳派虽然功法以阳刚凌厉闻名江湖,却比不上刚硬遒劲之最的陵皓阁。在陵皓阁面前,开阳派可谓是班门弄斧。
也因此,晁子轩自然有高傲的资本,他一副少年模样,却负手背后,故作老成地大步踏上牌楼后的青石砖面。
只可惜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一个年迈的身影挡住——
晁子轩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下颔白胡须,尖嘴猴腮模样的长老利索地凑到自己面前,面上堆砌伪善的假笑,“阁主……阁主好啊!”
晁子轩稍加判断,此人约莫是位长老,于是他颔首,上前一步道,“敢问这位老先生,我想见见你们掌门,你可知徐掌门在何处?”
白胡须长老被逼得退后半步,“我……我也不知。”
晁子轩又道:“我见你衣着打扮不凡,脚步轻快,毫无年迈的迹象,想来内功深厚,是个大角色,你在开阳派中是何许身份?”
白胡须长老:“……我是长老。”
晁子轩闻言微微蹙眉,“你身为长老,竟然也不知掌门的行踪,那敢问贵派还有何人知晓徐掌门此刻身在何处?”
见晁子轩话里藏锋,语气隐约凌厉,有咄咄逼人之态,白胡须长老一时没了底气,随之壮大心虚也在脸上显露出几分,他吞吞吐吐,目光躲闪,“我们掌门平日里随性惯了,有时游山玩水,有时流连集市人间,有时则自行闭关,也不提前告知我们几位长老一声,于是我们也常常不见其踪影……”
见晁子轩面色似乎深沉,白胡须长老顿了一瞬,吞咽口水,才壮胆继续道:“我方才来迎接阁主时,正巧从掌门书斋的窗旁路过,往里看了一眼,空无一人,才出此言,阁主说的是,是我口不择言了……”
典型的说多错多。
汴清予神色微变,嘴角轻轻挑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悯不太聪明,他身旁的长老比他还要愚笨,这谎言未免过于拙劣,白胡须长老说话时也没有气势,目光游离,一副掂量踌躇的作态,如此,反而欲盖弥彰,让晁子轩生出疑心。
另一边,蔚楚歌心中想的却是,开阳派长老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难不成,开阳派真的有猫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胡须长老话音刚落,晁子轩脸上的笑意褪了个干净,他微微挑眉,面色郑重,话语间是不容商量的决然,“既然长老也一无所知,那我也不麻烦您了,有天权,天枢两派掌门带路,长老也不必担心我会乱闯。”
什么叫,有天枢,天权两派掌门带路,就不会在开阳派的地盘乱闯了?
白胡须长老就算再迟钝,也明白晁子轩话外之音,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尽可能拖住前来的三人,为徐悯争取时间,可眼下反而弄巧成拙,倘若真如晁子轩所说,陵皓阁阁主亲自替他找人,那岂不是等于,他陵皓阁借找人的名义,想怎么搜开阳派就怎么搜了吗?
如此一来,开阳派怕是要被陵皓阁的人翻个底朝天。
白胡须长老登时心中暗叫大事不妙,必须想个完全的对策,只可惜他本就不善于玩弄婉转话术,更不懂如何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僵局,但凡他要是稍微懂一些,也不会让场面陷入如此境地了。
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说辞,白胡须长老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面的晁子轩反倒是眉毛越蹙越紧,眼看忍耐就快要到达极限。
蔚楚歌察言观色,先一步替晁子轩唱了丑角,他厉声呵斥白胡须长老道,“阁主不远万里,风餐露宿赶来北圻宗,就是为了替你们开阳派洗清嫌疑,还江湖一个真相,你们开阳派如今还要拦住阁主,简直是不知好歹!”
他说的是“你们开阳派”,而不是“你”,蔚楚歌一言,已经让这场推拉没有转圜的余地,当下无论如何,白胡须长老都要放陵皓阁阁主进去,否则,他就是坐实了蔚楚歌口中的开阳派要公然对抗陵皓阁的搜查,与江湖为敌的说法。
汴清予也听出蔚楚歌用词的巧妙之处,他不由转头去看蔚楚歌,却不想对方正在看他。
那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两人的视线在须臾间交汇于半空,像是一场轮回命定的无可逃避的重逢。
汴清予看到蔚楚歌朝自己轻轻勾唇一笑,随后微微挑眉,眉梢眼角似乎都是得意与显摆的意思,又或者是在向自己邀功。
随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胸膛上。
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
汴清予有片刻的怔愣,随后他从这种猝不及防的体验中惊恐地抽身,落荒而逃,他焦急地移开视线,强行将神思转移到眼前这场无硝烟的口角之战中,他素来清冷到无情的声音也带出几分凌厉,但其实更深处隐藏的,是汹涌的情绪和剧颤的挣扎,只不过他向来善于伪装,精于藏匿自己真实的那一面,所以无人发觉。
他也跟在蔚楚歌之后,训斥白胡须长老,两人像是一唱一和,“还不速速让开!”
白胡须长老见局面已经剑拔弩张,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终究还是不愿被蔚楚歌冠上“江湖公敌”的帽子,他审时度势,不情愿地让出一条路。
晁子轩面色稍愉。
三人先是心照不宣地去了掌门的书斋,不因为其他,就因为白胡须长老方才特意提到书斋,像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胡须长老垂首,伏低做小,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
蔚楚歌心想既然自己已经唱了一句丑角,多唱几句也无妨,于是乎等晁子轩来到徐悯的书斋门前,他也不管什么敲门的礼数,直接一挥衣袖,两袂生风,掌心聚气轻轻一推——
“砰——”
门板因蔚楚歌深不可测的功力,蓦然向内转,摇摇欲坠。
须臾光景,书斋内的布景,一览无余。
蔚楚歌向其中望去——
果然,徐悯也在!
“掌门,您终于回来了?回书房之前您去了哪里,我四处找您,都没有找到!”白胡须长老中气不足的声音从三人身后飘至前方。
他此刻还在沾沾自喜,沉浸于圆谎的喜悦中,不仅如此,他更是提醒徐悯不要说错话,以免和自己之前的徐悯不知所踪的说辞相悖,被另外三人抓住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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