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铉故作不懂,往前走了两步,委屈道:“仲恒兄,这话从何说起啊?”
元仲恒回过身来,漠然看着他:“殿下分明不姓杨,何必隐瞒身份,戏弄于我。”
赵铉心中一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元仲恒看着远处的盆景,平静道:“世子殿下在京中的轶事传闻不少,我早闻大名。殿下不是辽王世子,还能是谁?”
辽王世子喜娈童,好斗鸡,爱比剑,纨绔无比。
赵铉哭笑不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他竟然把孤当成了京里第一纨绔?!
“仲恒兄当真抬举我了。”赵铉好声好气解释着,“我不是什么世子。家父在地方做官,我上京省亲罢了。”
“可你口音,就是京城口音。”元仲恒准确找到他的破绽。
赵铉反应也是极快,他立马信口诌道:“我少时在京中长大,这才与小公爷有故交,今日受邀前来。”
元仲恒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仿佛在审视他这话的真实性。
半晌,元仲恒忽然道:“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赵铉后背立时冒出冷汗,这个元仲恒真是难以说服。他别是哪次入宫,在文华殿或是国子监见过自己?
暗自紧张了一会儿,赵铉又有了招数,来打断对方的思路。
他展颜笑道:“仲恒兄,我从前确实没有见过你。你若想与我拉近关系,大可不必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何况你风姿出尘,不必刻意这么说,在下也能对你印象深刻。”赵铉面不改色心不跳。
元仲恒:“……”
元仲恒脸上一阵红白交替,仿佛心虚一般挪开了视线,“我没有此意。告辞。”
说完,他迈步要走。然而他刚走了一步,就想起自己已经迷路。脚下再次顿住,只留给赵铉一个无助的背影。
赵铉眼底莫名生出笑意,清了清嗓道:“我认识路,带你去宴厅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便闷闷答应了一句:“有劳。”
元仲恒一路闷头跟着他走,只希望这路赶紧走完,不想再与这纨绔单独相处。
但要说他是个纨绔,身上却也没有浓厚的俗气。暗里窥他一眼,只觉他眉宇间很有端方气度,不似寻常人家。
况且方才观他舞剑,起招收招并不蛮横,手下很有分寸。身上衣裳虽是黯淡,但料子是江宁织造局岁贡的纻丝缎子,走了鎏金暗线。寻常人根本不能穿。
这种料子,只有赵封炎这类近系皇亲可以穿。
除非御赐,那便可以解释得通。
脑中飞速想着,没注意杨子贤在前面忽然停住,两人差点撞上。
一种隐约的香气入鼻,味道十分陌生,元铭平素从未接触过。胡思乱想之际,猛然回神,两人已驻足许久。
正疑惑此人怎么停住脚步了,只听他支支吾吾道:“仲恒兄,对不住。我也找不到路了。”
元铭差点背过气去。四下看看,这地方竟然比方才更偏僻了。
正无措中,见到这杨子贤极自然的撩衣坐下,眼神示意叫他也坐下。
“事已至此,不如稍坐片刻,等小厮来引路吧。”
元仲恒对他投以探究的目光,神情仍然倨傲:“杨子贤。”
“嗯?”杨子贤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你故意戏弄了我半晌,又将我带到此处。你想如何,不妨有话直说。”
元仲恒俯视他,一脸不屈服淫威的模样,“希望你明白,我对你没有兴趣。”
杨子贤不由笑了,口中奇道:“那你刚才,为何暗中看了我一路?”
番外-镇国公府二
元仲恒不由脸上一烫。
“你……”
小爷向来对皮囊挑剔无比,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看看你怎么了?
不该感到荣幸?
但这么厚脸皮的话,元铭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确实看了人家一路。这下被戳穿,一时有些恼羞成怒。但是望着对方笑吟吟的一张温和脸孔,又发不出火来。
“怎么了仲恒?”对方又改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元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觉这人明显在套近乎。
为显自己大度,元铭干脆也坐下了:“我单名一个「铭」字,不用总称我表字。”
“哦……”杨子贤扬唇一笑,“可是他们都叫你仲恒,我怎么不能叫了?你不讲道理。”
“那随你怎么叫吧。”元铭瞄他一眼,见他面上挂笑,没有什么邪意,只似朋友交谈。气也消下去一些。
杨子贤即便坐在阑干上,也是极有风度的姿势。或许他本身人就高挑些,才让元铭有些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视线继续往后走,便看到他笔直的脊背后头,立着一个盆景架子。
上面搁了一些珍奇植物。春日里,三三两两开着小花。无形中,将这人身上的威压,抵消了不少。
正看着,又听这人道:“我没打算如何。带你到这里,确实是迷路了。况且……我若真想如何,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元铭剜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或许是,你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才没有下手。”
杨子贤被他说得一愣,忽疑惑道:“哦?这地方僻静如斯……”他同时四下看看,又回过头来,“还不够合适?”
“日落之际,蚊虫甚多。”元铭当即反驳。
这回轮到杨子贤面色奇异了,“看来仲恒兄……于「做事」一道,颇有经验?”
元铭再次无话,静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和你没法聊。”说着,抄起剑又要走。
刚迈出一条腿,忽觉剑鞘被人抓住,这力道很大,拔了两下,竟是拔不出来。
无奈一回头,又撞上杨子贤含笑的眉眼。
两厢对视,皆是无言。
这个动作满含留人之意。僵持总归尴尬,元铭索性松开手,任他把剑抓走。
赵铉将那把剑搁在阑干上,与自己那把放在一起。又朝他道:“一直拿着不沉吗?”
怎么不沉。元铭左臂早已木僵。来时坐轿并没有太多感觉。
但抓着它走了这么久,左手上仿佛拿着个千斤坠。但这东西值得万金,自然不敢松懈。
杨子贤冲他温和笑笑:“我信你对我没兴趣。那你也信我,我对你绝无邪意。”
元铭心道,这话说的真是虚伪。
前后两句,没一句是真……
“嗯……”元铭重又坐下,“可以。”他端出一副比杨子贤还虚伪的架子。
元铭心道,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待会儿入了宴,看是你酒量好,还是我酒量好。
没有几句话的功夫,最后一缕霞辉已经斜到了廊柱上,不知不觉中,整个回廊暗了下来。
“找个小厮来吧,还没上灯,已经看不清路了。”元铭不安地起身。
“也好。”赵铉看周遭越来越黑,别等下这人,又要以为自己图谋不轨。
两人顺着回廊往外走,倏忽间,霞光完全消失。这下外头竟比回廊里亮了。
回廊七拐八绕,十分不好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生怕有阑干挡路。都走的极慢。
毕竟谁也不想跌了,仿佛故意要占对方的便宜……
赵铉心里疑惑,这人怎么这般避讳肢体触碰。
难不成真的……笃好龙阳?
心里想着,就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光线晦暗,唯见对方两点星眸,隐隐泛出光泽,正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对方立时警惕道。
赵铉:“不干什么,看看而已。”
回头之际,脚下也就犹豫了些,后头的人因为质问他,也没注意看脚下,果真往前跌去。
正跌在赵铉身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