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单以鸿燕加闼闼部落,本不会那么顺利,但方孝承出了很多力,他甚至暴露了大荣多年来安插在狼国各处关隘的重要棋子。之后这些废棋不能再待在狼国,鸿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彼此心照不宣。
地窖角落里,耶律星连蜷成一团,嘴里用力咬着衣服,冷汗如豆。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用烧红的小刀一点点剜出腐肉,然后将烧刀子倒在模糊的血肉上。
这一路他逃得艰难,往往旧伤未愈就添新伤,有些暗器还淬了毒。
但这些不算什么,他自小命悬一线,遭受多了,习惯了。令他痛苦的是失败!他费尽心机抢来的权势在一夜间付之东流!这也罢了,可成瑾——成瑾——!
他时刻记起成瑾那仇恨嫌弃的眼神。
成瑾用簪子捅他的那下,是他此生受过最深的、最难治愈的伤。
他明明用了情殉,成瑾还失了忆,被他那样诱骗,明明已经爱上了他、非他不可,为什么……为什么遇上方孝承就旧情复燃了?!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在他和方孝承之间选择后者?!那个女人是这样,成瑾也是这样。他哪里比不上方孝承?!
耶律星连绑好伤口,仰起头,将剩下的烈酒往喉咙里灌。
他想不通……
忽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这里本就湿冷,耶律星连发着烧,喝得醉醺醺,发着抖,乍看去是很小的一团,竟显得有些可怜,像被抛弃的狼崽子。
他好想有个人抱住他……
明明这是软弱的想法,不该有,可是,还是好想……
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成瑾,都可以。
可是谁都没有,他们都选方孝承,都嫌弃他,甚至痛恨他。
从始至终,他都只有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章写得很不得劲,想推翻重写,所以今天的更新比较少,抱歉orz
第63章
成瑾蹲在院里和狗儿玩扔球捡球, 春桃在旁道:“城东庙会好热闹,咱们去看看?”
“不去。”成瑾一口回绝。
春桃叹道:“你都半年没出过府了。”
自那事后,足足半年, 狼国的使团来了又回去了, 成瑾再没踏出北安侯府一步。太后想见他, 他都称病不去。
成瑾理直气壮:“我也很无奈啊, 我好想去江南散心, 可你们说抓到了耶律星连才好让我离京, 却又一直抓不到他。”
春桃劝说:“实在是为了你的安全,暂且就在附近散散心吧。你若不想见人, 便坐马车, 只从窗里看看都好,或者去人少的郊外。”
成瑾反问:“这你就不怕耶律星连伺机劫我了?”
春桃无言以对, 只好闭嘴。
……
如今除了耶律星连未有下落,北境算是平稳了。鸿燕诚心求和, 底下有不服的, 可厌战的更多,便都能压下去。其他方向的疆界亦算平和。
可外定了, 内乱却来了。
次辅孙置长为首的一众文臣提出:现今四海升平, 理应让将士解甲归田,减轻国库负担,增加农地赋税,为开创太平盛世献力。
他们瞅准了最近皇帝与方孝承有嫌隙,特意从镇北军说起。
武将们自然不肯。唇亡齿寒, 若这次镇北军吃了亏, 保不准下回就轮到自个儿了。
今日朝会又围绕着此事一通吵, 依旧没吵出结果来。
散朝后, 一众武将拉着方孝承,边走边骂孙置长那群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龟孙。方孝承没说话,但心中自有计较。
明面上是孙置长领头,可观其形势,显然实际是受皇帝默许、甚至示意的。
他对皇帝太失望了。
不仅公私不分、是非不明,还极无远见。
帝王恐武将功高震主,要守回兵权,属古今常事,可皇帝太迫不及待了,连个迂回都没有,竟打算直接裁军。众将看在眼中,哪有不寒心自危的。
如今方孝承为成瑾之事与皇帝有了隔阂,可为了社稷苍生,他还是得恪尽职守,便私下去提醒皇帝。
他一片赤诚忠心,不料皇帝却刚愎自用,竟反而疑心他是出于私心自利,与他四两拨千斤,话里话外地敲打他,让他不要贪权。
……
午后,太后在寝宫小憩,做起了噩梦,梦到了很久远的一些人与事……
她猛地惊醒,摁了摁额角,一旁守候的嬷嬷忙上前来问候,给她披衣,道:“皇后带太子来向您请安。”
太后回过神来,笑了笑:“太子不足岁,其实不必总带来带去的。”
嬷嬷陪着笑道:“皇后孝敬您,知道您疼爱长孙,爱热闹。”
太后被哄得开心,暂忘了那个梦,梳妆更衣,出去会见皇后与太子,一边用拨浪鼓逗着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可爱孙儿,一边与皇后说些闲话。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说皇上来了。
皇后急忙起身相迎,原本惬意的心情顿时沉重。
都说皇帝宠爱她,但她偏偏就惧怕这份宠爱。
家人不知她那难以启齿的苦处,反说她不知惜福。她含糊地说怕那事儿,家人只埋怨她奇怪。
明明是皇帝奇怪。
生完太子,她串通太医,一直谎称产后没养好,不能侍驾。皇帝却仍往她宫里去,好在不碰她,只说是陪她,夜里与她隔墙而眠。
她自个儿都自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太后欣慰地看着皇帝与皇后相敬如宾,适时地揶揄小两口几句,催他们多生几个孙儿孙女。
皇后心中苦涩,面上却只能陪着笑。
皇帝神色温柔地看一眼皇后,心中却很不以为然。他知道她怕他的临幸,而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皇后是秦家的女儿,他要拉拢秦家,就得让秦家以为他宠爱她。可若非是要绵延子嗣,他根本不想与女人亲热。
为此,他故意在房里刁难对方。这些名门贵女有口难言,只能躲他。
即便她们厚着脸皮告诉了家里,也没人会管这事儿。
如此一来,他既能不碰这些女人,又不会遭外界质疑。
待来日,秦家没价值了,他就再加把火,让她滚远点,别让他看见了恶心。她若足够聪明,还能像张侧妃般留条命;若不然,就别怪他送她去见曾经的太子妃和刘侧妃。
皇帝得意地盘算着,目光落到婴孩身上,倒是真心温柔了起来。这孩子识趣,没什么那女人的影子,都说与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是他的儿子。
没多久,太子困乏起来,见人多,又认床,就啼哭。皇帝便让皇后先带太子回去了,他则留下来,端起茶问:“听说您先前召安乐入宫,他拒绝了。”
太后道:“说是身子又不好。唉,这孩子多灾多难的。”
皇帝淡淡道:“母后慈爱,他却不懂事,记恨着和亲,如今不肯亲近母后与朕就罢了,又怯懦不敢直说,只称病,白让您替他操心。”
太后叹了声气:“算了。他任性惯了,向来不识大体。”
她说不清自个儿是否为此庆幸。
成瑾幼年很聪慧,她那时很为难。好在天帮了她,让成瑾烧傻了,她就放心了。毕竟是亲妹妹唯一的血脉,若能没有威胁地活着,对谁都好。
这些年来,都说她宠溺放纵成瑾。她确实如此,其中有真心,也有私心。
当年她是冒认了妹妹与先帝的情缘,嫁入宫中做了皇后,可后来她亦为其撮合了门好亲事。做瑞王妃既尊贵,又不必面对后宫的风雨纷扰。
只是她这妹妹却不安分,都嫁作人妇了,竟还能与先帝珠胎暗结。
如此算来,她与妹妹说不上谁欠谁了。如今她待成瑾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上天看了也要算她的宽容功德。
皇帝细观太后神色,几次想问她是否知道成瑾的真正身世,终究没问。
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知道,这么多年来都还疼着成瑾,想必是妇人之仁,不肯下手的。
皇帝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再陪了一阵,便寻借口离开了。
回去路上,皇帝坐在轿辇里,微微眯着眼睛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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