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刘太后,皇帝也没有多加追究,反倒还让她留在宫里养病。
今年除夕宫宴,刘太后竟然还好端端地出席了。
只是她没有待太久,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又过了几天,大雪停了。
刘太后等不及,要立即去南边的别院看看刘将军。
马车就候在宫门外,只有扶游出来送她。
刘太后换了便装,由侍从搀扶着。
该说的话先前早就说完了,现在再说,也只是一些重复的话。
刘太后道:“你写史书,要是有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可以托人问我。”
扶游点点头:“我知道。”
“上回说立传,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要是实在顶不住那些老古板的压力,不用给我写什么也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但是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扶游想了想,“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太后足够重要。”
“好。”太后再简单地跟他寒暄了两句,便要上马车去。
临走的时候,她掀开马车帘子,对扶游道:“陛下好喜欢你。”
扶游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这句话。
刘太后又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在等你。”
扶游最后梗着脖子道:“那是他应该的。”
刘太后抬了抬眼,没有再跟他说别的什么,放下帘子,马车辚辚驶动起来。
扶游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了,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回头。
却不料秦钩就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扶游被他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干嘛不说话?”
秦钩抱住他:“是我应该做的。”
原来他听见了。
扶游摸摸他的头发:“干什么?生气了?是不是你自己选的?”
秦钩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是他自己选的,他甘之如饴。
*
除夕一过,扶游也要收拾行李去采诗了,今年要留在养居殿的日子不多了。
这天晚上,扶游吃过晚饭,又靠在榻上看书。
晚上吃的有点多,秦钩帮他揉揉肚子。
秦钩揉着揉着,就躺下了,脑袋枕在扶游的腿上,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他揉肚子。
扶游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秦钩转头看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又开不了口,最后只是蹭了蹭他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看完了手里的书,把竹简放下,拍拍秦钩帮他揉肚子的手:“不要揉了,都揉饿了。”
秦钩收回手,没有回答,扶游一抬眼,才看见秦钩在看他。
双眼湿漉漉的,在烛光里泛着光,怪可怜的。
扶游坐起来,低头看他,搓搓他的耳朵:“你怎么了?”
秦钩低声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扶游没忍住笑了:“等到下一个冬天,我就又回来了啊。”
“太久了。”秦钩抱怨了一句。
“说好了冬天再见的,不可以反悔。”
“没有反悔。”
扶游笑了笑:“现在也由不得你反悔。”他推推秦钩的肩膀:“都是你揉的,我又饿了。”
秦钩会意,坐起来:“要吃什么?”
“随便吃点,你看着办。”
“是。”
扶游忽然道:“要一壶果酒。”
听见这话,秦钩回头看他,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扶游不会喝酒,又怎么会开口要酒?
扶游倒是坦荡,看着他,轻声重复一遍:“我说,要一壶果酒,暖暖身子,你这里没有吗?”
秦钩点点头:“知道了,我去拿。”
他披上衣裳,转身出门去,吩咐侍从。
不多时,崔直便带着一群小太监进来了。
在榻上放了张小案,摆好碗碟,几个菜碟堆在上面。
一对玉杯,崔直要给扶游斟酒,被秦钩喊住了:“放下。”
崔直了然,把酒壶放到秦钩手边,就带着人退出去了。
秦钩端起酒壶,给扶游倒了半杯晶莹的果酒:“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一点就够了,要是又喝醉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扶游低头,闻了闻果酒的味道,随后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走。”
秦钩顿了顿:“我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会不高兴。”
扶游吃了两小菜,又抿了一小口果酒,双眼湿润润的,把自己酒杯里剩下的果酒倒进他他的杯子里,笑着道:“我没不高兴,秦钩,你不高兴了?”
“没有。”
“你不高兴?那今天就当是我们成亲,你总该高兴了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又是秦钩从前对扶游说过的,扶游全部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秦钩心里钝钝的一疼,扶游心里还在恨他。
扶游支着手,捏着玉杯,指尖轻轻巧巧地拨弄着、按着杯沿来回转圈。他目光澄澈,想从秦钩的脸上看出一点失控的痕迹来。
好嘛,扶游在拱火。
他依旧恨秦钩,只是没有从前那样浓烈。
秦钩表现好的时候,他不吝奖励。
但是在给了一点甜头,秦钩刚要飘起来、以为他们要和好的时候,他就敲一下小狼的脑袋,把小狼给敲回原形,不要得意忘形。
扶游承认,秦钩确实很喜欢他,这几年对他也很好,百依百顺。
可是他还不想跟秦钩和好。
他就是喜欢对秦钩若即若离,随心所欲,就像秦钩当年对他做的那样。
扶游还是享受现在这样的关系。
主导权掌握在他手里,他自由自在的,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冬天回来,就像是过冬的小黄雀一样。
要是和好了,秦钩又变了,好不容易自由的小黄雀身上又被套上枷锁,那怎么办?
秦钩现在不敢对他发脾气。他要是发脾气,那正好,他们这场和好的游戏就结束了,他也不用再跟秦钩纠缠了。
和好哪有那么容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等扶游把从前秦钩对他做过的事情,原样还给秦钩,到时候他再考虑要不要和好吧。
学会了自己活得舒服最重要的扶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精明小坏蛋。
扶游的目光在秦钩的脸上梭巡,看了一会儿,没看见秦钩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觉得没意思,瘪了瘪嘴,低头吃菜。
秦钩给他夹菜,扶游吃了一口,问道:“我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生气?”
“是我说过的话,你原样还给我,是我活该。”秦钩看着他,“况且,你一点都不凶,装得一点都不像。”
扶游抬起头,咬着牙,朝他挥了挥爪子:“住口。”
秦钩笑了笑,不遗余力地吹捧他:“扶游这样可爱死了。”
“别说了……”
他还真是,普通的言语讽刺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
本来是想讽刺他的,结果秦钩看扶游做什么都觉得可爱。
一点用都没有。
扶游用筷子戳了戳碗碟,又指了指酒壶,让他给自己倒酒,故意道:“我预备采诗采到八十岁,那我们就等到八十岁再和好吧,你觉得怎么样?”
秦钩点头,正色道:“可以。”
扶游瘪了瘪嘴:“八十岁之前就这样相处,你觉得可以吗?”
秦钩神色不改:“也可以,都听你的。”
扶游放下筷子:“那我们今晚先成亲,怎么样?虽然有点简陋。以后我去外面采诗,你就留在宫里等我,我每年冬天回来,你不许和其他人有牵扯,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要你了。”
“好。”
扶游以为秦钩会不高兴,其实秦钩求之不得。
扶游努力表现得像一个游荡花丛的王孙公子,他回身,翻了翻自己的书箱,从最底下翻出一柄半旧的扇子,丢给秦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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