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196)
这个时候,陈盛忽然接到了西北传来的消息。
明湛戴上一副银丝手套,接过陈盛递过的蜡丸,捏在拇食指间,取过一根银针刺破,先是流出一种无色的液体,明湛将蜡丸捻开,取出里面的薄绢,上面一行小字:大同府郑家与鞑靼秘密交易一次,其物多为铁器。近期鞑靼颇多异动,温达部与萨扎联姻,乌塞部与陈敬忠联姻,鞑靼五公主嫁哈伦部的王,四部集结,恐再生事非。
“好个郑家!”明湛一拍桌几,“郑家!大同郑家!”脑中微一思量,明湛看向阮鸿飞,“吏部尚书郑临重,郑家!”
阮鸿飞微点头,叹道,“天津港暂不必去了。”
明湛无奈,“下次再说吧。”
明湛很快下发了命令,然后又有些犹豫,“是不是,将大同将军换了!”
“眼看西北不稳,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他妈的!”明湛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熬过今年再算总账!”
西北在此时还是安宁的。
做为钦差的去淮扬的蒋文安与孙太医回来了,明湛在早朝宣召二人,问及淮扬情形。蒋文安言明林永裳肩上确有烙印,但是烙的并不是刑部奴印,而是个“猪”字!
明湛“扑哧”就笑了,问道,“我听说有人为了威风,身上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只是未听说有人在身上弄个猪字,亏得林永裳还是进士出身,忒是不雅了。”
蒋文安见皇上心情不错,也有心为林永裳说上几句好话,笑道,“说起来,也是林大人少时淘气惹出来的事。”便将林永裳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李平舟先道,“稚子玩童,惹出这样的事,伤及自身,被有心人瞧见,倒当做把柄,反告林大人一状,其心可诛。”
方慎行也跟着进言,“林大人一心为朝尽忠,却遭小人嫉妒,最可恨的是赵青怡,丝毫不念师生之情,因私情,而诬大臣,罪不容诛。”
于是讨伐赵青怡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湛听从众议的革除了赵青怡的功名,再取消了天津之行。
明湛道,“这两天天也冷了,我看就要下雪的天了,冷嗖嗖的出去,朕倒是无妨,下头人多受罪,若是轻车简从,你们又不放心朕的安危。还是算了吧,朕挑两个人,王叡安,嗯,还有工部侍郎郑原。郑原,你是懂水利工程的,你给朕仔细瞧瞧,他们有没有糊弄朕。王叡安,你是左都御史,对朕你都是不留面子的,若是天津港有不妥之处,你只管跟朕说。”
“你们两个,就做为朕的钦差御史,代朕去看看天津港的工程进行的如何了。”明湛吩咐道。
二人领旨。
林永裳强大的生命力令人赞叹,徐盈玉对于林永裳编及谎话的能力也是佩服的。她再聪明,也编不出被拐卖,贩猪猡的故事来。
人家林总督是面不改色心不慌的就把话儿圆了,要不说怎么人家就能做总督呢。
没点儿本事,别说做总督,就是在官场立足都是件难事。
譬如,沈拙言的心理承受力,比起他那狐狸舅舅,就差的远了。
明湛从永康公府里拨了一部分财物给沈拙言,实际上,这也是永康公李佑的要求。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佑在狱中写了请罪折子,向明湛请罪道,“臣罪该万死,不敢求圣上宽恕。当初臣毒杀范氏不成,其恶犹存,与范氏也算不得夫妻了。永康公府虽该抄,范氏嫁妆却不该在此范围。当初范氏嫁给罪臣,陪嫁单子犹在。这里面的东西,臣动用过一部分,还有些许,请陛下开恩,都交与拙言吧。”
明湛允。
这就是沈拙言得到这批财物的原由。
永康公已经身死,公府被抄。杜氏虽未被判刑,却是诰命被夺,净身出户,被女儿接去了别院,到底还要为永康公收敛发丧。原本永康公没个儿子,捧幡摔瓦都成了难事儿,如今这个倒不用愁了。
第124章
沈拙言对于前永康公夫人杜氏请他为前永康公发丧之事十分不能理解。
若不是沈拙言亲娘命大,这会儿不一定有没有沈拙言呢。而且,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沈拙言这辈子连永康公府的大门都没进去过,就是对李佑这个人,沈拙言也陌生的很。
这是做什么?
他若是为李佑打幡摔瓦,那就等同于认李佑为父。如果他认李佑为父,那么从礼法止,他就得连同李佑的填房与女儿,一道认了。
对于一下子仿若平地里钻出的这些有仇无恩的亲人,沈拙言再好的脾气也没好脸色了。
在杜氏的立场,她当然是希望沈拙言能认下李家的。永康公府已经完全了,虽然女儿已嫁人,可是没个有力的娘家,女儿如何能在夫家站住脚呢?
不用想别人,范氏为何会落下这么个结果?不就是因为娘家落败么。
可是,不同于李家的衰败。
沈拙言却是帝都冉冉上升的新星,哪怕现在没中进士呢,人家沈拙言在御前也能说得上话儿,偶尔还能见皇上几面呢。
何况,沈拙言还有个最让人眼热的大靠山,淮扬总督林永裳。
若是能搭上这些个亲戚,她们母女二人日后也算有了倚靠。就是女儿的婆家,永安公温家也不能小瞧她们母女。
虽然这个时候死皮赖脸的缠上人家沈拙言不大地道,可是,在现实面前,脸面算什么。
故此,杜氏厚着脸皮登门儿。
那一通的哭诉可怜哪,沈拙言并不擅长对付妇道人家的眼泪,不待你说两句话,她哭上了。你再说两句,眼瞅着她就要哭得厥过去了。
这要咋整啊?沈拙言简直想拂袖而去了。
沈拙言好歹是皇家报刊的主笔,人虽和善老实,却不笨,他听着杜氏哭哭啼啼,对着中厅里服侍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知机退下,为男主人搬救兵去了。
其实,这事儿吧,就是沈拙言同意,吴婉也不能同意。
她嫁给沈拙言,是相中了沈拙言的人品和对她的心意,可不是想弄个填房婆婆伺候的。更何况,还有范沈氏呢,对范沈氏而言,李家就是仇人之家,定不能让沈拙言认回李家的。
自打永康公府被抄,沈拙言就把范沈氏接回了家。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嫡亲的外婆。何况范沈氏临阵改口,也算帮了林永裳的忙,沈拙言照顾范沈氏,那是义不容辞。
可,杜氏你,你算哪根儿葱啊!
真佩服你能厚着脸皮子上门儿哭诉!
丫环悄气将事情与吴婉说了,吴婉与范沈氏商量过后。吴婉将沈拙言叫了出去,然后范沈氏到中厅招待杜氏。
杜氏一见范沈氏,顿时哭音儿低了三分,不过仍是泪眼模糊眨啊眨,颇有几分可怜。可惜啊,杜氏这种可怜,若是搁在男人眼里,那兴许还有些怜意。毕竟杜氏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不过亦带着些许年轻时的秀丽姿色。
可是,这番作态放在范沈氏的眼里,再联想到自己女儿遭遇,杜氏这张脸就格外的惹人恨了。范沈氏尖刀一样的目光攫住杜氏苍白细致的脸孔,话却平淡,“我女儿逃出李家时,怕是连这样哭诉的机会都没有。”
“老太太,姐姐的事,我实在不知啊。”杜氏分辨,她后于范氏进门儿,只以为范氏是病故的。
“是啊,这都是李佑做的孽。”范沈氏冷言道,“李佑已经死了,可是,与李佑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识趣的,你以后最好别登我们沈家的门儿!“
杜氏又要哭,范沈氏厉声道,“你现在可不是国公夫人了,要不要我请人送你回温家去!”
杜氏犹如突然被拧断脖子的鸭子,一丝声音不敢发出。如今她是住在女儿陪嫁的别院里,若是真被沈家人送回卫国公温家,那女儿该如何在婆家立足呢。见杜氏消了音,范沈氏冷哼道,“这么些年,我见过的事儿多了!你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还瞒不过我的眼!我告诉你,你都是妄想!刑部大狱,西北边疆,三司衙门,我都见识过!若是有人不想要脸!我老婆子更豁得出脸去!”
杜氏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