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82)
赵霁双腿犹如面粉浸水,沉得迈不开,只见商荣慢慢拔出长剑,一线青光划过剑身凝于剑尖,似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他转回头,眼眸中微光晖盈,终于有了一丝询问的意味。
赵霁果断拔出长剑代替回答,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跟他一路到底。
商荣嘉许地点一点头,挥手示意他与自己兵分两路,贴着岩壁趋进,不出所料,沿路接二连三出现更多死尸,都是低龄幼童,清一色被剖开胸膛,挖去心脏。
他们的死状鲜明揭示出凶手的身份,让商荣的记忆回到两年前。
提婆湿、紧那奴,这对采食小儿心肝练功的连体兄弟就盘踞在此?
握剑的手积满汗水,他弯腰抹一把沙土,重新抓牢剑柄,然后朝密切关注他动向的赵霁指一指脚下。
赵霁按他的指示施展轻功,步履如飞,落地无声,宛若两只灵巧的蚱蜢迅速逼近谷底。谷底是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环形大坑,大概是上古时期天外陨石坠落击裂这座山岩,形成这条蝌蚪状的裂缝,皎洁的月光万般无奈地漏进天坑,照亮尸积如山的血腥惨景。
断肢、腐肉、干涸的血泊,看过这一幕的人不啻游览地狱。
一个恐怖身影正在尸骸上蠕动,经他点缀这噩梦般的图景产生碾压神经的真实感,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
壮如铁塔的身躯,不合节令的黑斗篷以及斗篷下高高隆起的驼背形异物,有了这些特征,商荣不用再观察质问,盐灼火烧的心炸开了,他像一把刚出炉的浑身携带火星的剑冲向挖心贼,两年前九死一生,两年后狭路相逢,他嫉恶如仇的心从未改变。
那贼人今日黑巾蒙面,发现袭击他的是个青葱少年,躲过两剑后,第一举措竟是跳上左近岩壁,往高处跃遁。
商荣呼啸追赶,到底慢了一瞬。
赵霁方才未和贼人交手,从旁看清对方的动作,抢先跳上石壁拦截,贼人仍不迎战,跳转至另一方位加速逃窜。
赵霁紧随其后,忽听商荣在下方呼喊,见他正以“丹霞鹤冲”身法跳上来,马上默契地伸臂握住他递出的左手,用力往上抛掷。
商荣借力上跃七八丈,已追上贼人,连环三剑分刺眉心咽喉心口,剑法迅疾凌厉,杀意如熔岩喷薄,志在必取。
那贼人也非等闲,身在绝境,竟像灵蛇般贴住布满青苔的湿滑石壁瞬间横移四五丈,而后继续纵身向上。
商荣出剑时双脚悬空,冲力消失,身子开始下坠,只好先抓住突起的岩石,而周围石壁光滑,找不到着力点,眼看已被敌人甩在了后头。
赵霁及时赶上来,在两三丈外招呼他。
“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商荣一喜,发力起跳,足尖在他肩头一点,好似迅翮穿云,须臾间在绝壁上连纵七八个回合,一口气跳出天坑。
崖顶星月迷茫,风卷云涌,不远处寒光飞溅,刀剑互啮,一个黑袍男子与那贼人恶斗正酣,其人目光凶狠,脸像沸锅里捞出来的,溃烂不堪,正是日间与他们在襄阳城里照面的诸天教刑堂穆天池。
第37章 山中岁月之追踪
穆天池使的是一把背厚刃薄的斩、马刀,招式大开大合,攫戾执猛,挖心贼的兵器也从两年前的锡杖换成宽刃重剑,劈砍挑刺时剑气奔涌,发出龙吟虎啸之音。
双方身法都迅愈猿猱,乍看像两团聚散不定的黑云,刀光剑影犹如闪电穿梭其间,周遭气流恰似飓风铺陈,数丈内的杂草都被剑气内力形成的风柱连根拔起,树叶草屑狂舞乱旋,商荣稍微靠近,左边脸颊微微刺痛,已被叶片割伤,急忙挥剑格挡,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中,来袭的草木都被切成碎末,强大的风阵也被他洞穿一个窟窿。
发觉他想插手,穆天池低啸:“退后!”
声如山寺洪钟,漫荡林海苍穹,回音连绵经久不绝。
商荣充耳不闻,执意加入战团,目标是挖心贼斗篷下隆起的异物,那是两年前和他激战的秃怪紧那奴,这次他定要杀之而后快。
赵霁也已赶到近处,见一条恍若白龙的身影闯入乌云,而后黑白交缠,旋影迷离,俨然一副变幻的八卦,兵器铿锵撕咬,金红的火花如星雨迸发。
他又惊又喜,方知小师父已领悟了本门剑术绝学“流电飞星”,三个月前陈抟传授这套深奥繁复的剑术时曾说自己当初苦练五年才大致掌握要领,商荣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已能游刃恢恢,看来再过不久便可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莫名的自豪令赵霁热血鼓荡,围着战场呐喊助威,一团黑影冷不防冲出杀阵迎面扑来,他仓促举剑防御,来人避其锋芒,借他的头顶中转,鹰扬鹘飙地扑向崖边。
原来挖心贼腹背受敌,自知难以抵挡,奋力在刀光剑网间劈出一条缝隙,仓惶逃命。
“站住!”
商荣和穆天池同时喝喊,他仗着“八卦游龙踅”的优势,行动更比后者快捷,几乎踩着挖心贼的影子追上来,赵霁的脑袋又做了一回垫脚石,而此刻他已转身面朝挖心贼的逃向,跟随商荣一道追赶,
贼人慌不择路,直接跳下百丈绝壁,商荣距离他不足一丈,誓要当场斩杀,也毫不迟疑地跃出悬崖。
赵霁以为他头脑发热不顾死活,只见商荣在空中扭身燕旋,向他抛出一条绳索,却是他腰间的绦带。
他为保管银元宝,特意弄了条七尺长的腰带,以便捆牢钱包,此时正好用来当救命绳。
赵霁明白他的意图,抓牢腰带一端的同时,脚尖勾住崖边一条粗藤,上身前扑倒挂于悬顶,商荣一手握绳一手持剑,抓住白驹过隙的一霎,猛刺挖心贼背心。
两年前他曾用同样招式刺杀此贼,被秃怪紧那奴以铁钩挡架,如今他功力大增,这一刺使上十成内力,足以穿透铁板,量那恶贼再难活命。
剑尖夹带刮耳的嘶鸣刺入黑斗篷,暗哑的撞击中,一件坚硬的物品被洞穿了,贼人急速下坠,商荣受绳索牵引顿在空中,剑尖脱离目标,拔起一股白色的烟尘,如薄纱曼舞,轻飘飘覆面而过,转瞬融化在乱流疾风中。
好不容易现身的挖心贼就这样逃脱了。
“你们两个,自己上得来吗?”
穆天池在崖上低声询问,似有施救之意。
商荣不假思索回说:“能。”
还剑入鞘,顺着腰带攀援,抓住赵霁的手借力一荡便跳回崖顶,赵霁也跟着爬上来,抬头正对上穆天池残毁的脸,背心又掠过一阵凉意,担心这人会为难他们。
穆天池不像乌比古粗暴蛮横,掌管刑法的人通常冷静讲理,否则搞出一堆冤假错案,如何服众?先问他们为何来此。
商荣已猜出他是特来抓捕叛徒的,拱手道:“在下方才复仇心切,误了穆掌堂的公干,还请海涵。”
穆天池堆满伤疤的嘴角抽动一下,似乎代表微笑。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诸天教的刑堂如无要事,绝不轻离苗疆总坛,不远千里来到襄阳,自然是奉了蓝教主的旨令。那修炼血煞经的挖心贼兄弟是贵教通缉多年的叛徒,我想阁下定是来捉拿他的。”
昨日双方在深巷冲突,穆天池便很欣赏商荣的英勇机敏,此时再会,可谓有缘,他将斩、马刀插入背后的革囊,叫上两个少年边走边谈。
“上月我们得到情报,确定这对叛徒在襄阳落脚,我带着乌比古赶来追捕。日间与你们碰面后,我二人又发现新敌情,乌比古前往荆州追踪,我独自搜捕挖心贼,寻踪觅迹找到这座山崖,正遇到他们被你们逼出山谷。这兄弟俩身手不凡,哥哥紧那奴又特别狡猾,我初来此地不熟悉地形,你就是不插手他们多半也会逃掉。”
商荣见穆天池通情达理,越发过意不去,向他保证:“穆掌堂,这对兄弟作恶多端,两年前我就想杀了他们,这次既遇上了,就没有再放过的理,不抓住恶贼,我们绝不离开襄阳。”
“你们除暴安良,志气可嘉,但看那谷中的尸体数量,这对兄弟的血煞功少说已练到了第六重,只怕难对付呀。”
“方才与他交手,没见他武功有多大长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