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146)
他信口胡诌一句祝词,却又教唐辛夷错会了,听到“室有芝兰,人如松柏”两句,只当是在坚贞情深之意,杯口轻碰,撞出一脸红霞,柔声笑言:“多承赵大侠吉言,也祝你前程万里,举世共钦,锦情义茂,至诚永念。”
他含情脉脉,语重心长,赵霁这惯会说肉麻话的人听了也怕臊,慌忙喝下杯中酒,想把这页翻过去。
唐辛夷跟着喜溶溶干杯,忽然酒杯落地,身子前倾倒在赵霁胸前,赵霁以为他情难自禁行为出格,但随即发现他肢体绵软,像被抽去了骨头。
四周碗盘碎裂声络绎不绝,人们在惊讶中先后软倒,似有一股瘟疫在会场迅速蔓延,笑语欢声已被尖叫苦吟覆盖。
“有毒……”
这两个字长了翅膀飞遍全场,中毒者都浑身无力,不能动弹,赵霁抱住唐辛夷,惊惶失色地回看商荣那一桌,见他正扶着陈抟,其余人也都像中了毒,萎靡地爬在桌沿下。
不出十息,在场九成九的人都中毒倒下,风云惨淡中忽然飘进格格不入的莺啼鸟啭,那风骚美貌的厨娘蝉姐领着十几个伙夫,一步三摇走到主席前,眉眼神气就像毒蛇的花纹,又美丽又邪恶。
“陈真人,我的厨艺可还合您口胃?”
商荣闻言惊愣,代替师父质问:“蝉姐,是你下的毒?”
蝉姐嫣然而笑:“商少侠,你怎么没中毒呢?是不是嫌我做的菜难吃,方才没动筷子?”
周围人听说饭菜里有毒,反应比中毒本身还骇异,要知道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不缺辨别毒物的能力,怎么都未察觉异常?
蝉姐大方解惑:“简单的手法自是奈何不了诸位,我在菜里、汤里、酒里分别下了一些药材,这些药材分开来都无毒,且都能当做烹饪香料使用,可是几种药合起来就会变成软筋散,在场的内家高手要想运功驱毒,最快也得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内只能像未满三朝的婴儿,任我鱼肉。”
此言一出,人们都明白这女人绝非泛泛恶徒,商荣持剑跃到席前,厉色指问:“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蝉姐娇嗔:“商少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本来人家见了你小心肝就扑扑直跳,被你一吓唬,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矫揉造作地撒着娇,故意当着商荣的面揉捏高耸的酥胸,淫、浪之气胜过娼妓。
商荣举剑欲刺,陈抟忽在身后制止:“且慢。”
他叫住商荣,亲自向蝉姐问话:“你可是不灭宗的人?”
蝉姐笑道:“陈真人好眼力,我正是赤云法师的六弟子,本命谢岚。”
近年不灭宗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被正派人士视为公敌,加之势力庞大,手段毒辣,令人谈虎色变。这次公然到玄真派的百年庆典上闹场,毒翻一众豪杰,莫非想把这些名门正派的领军人物来个连锅端?
人们对“谢岚”这名字颇为陌生,薛莲好像略知一二,冷眼诘问:“你就是谢岚?上个月在沅江刺杀我们蓝教主的人可是你?”
谢岚媚笑不停:“我久闻蓝奉蝶貌美无匹,那日路遇想去鉴赏一番,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可惜年纪太大了点,若再年轻个十五岁,我一定当场吃了他。呵呵呵~”
薛莲又问:“我听说岭南有个采花淫贼,专门奸杀十八岁以下的少年,难道就是你?”
赵霁奇怪,这谢岚身为女子如何奸杀男人?旁边有人惊道:“岭南有个绰号‘金蝉’的杀手,酷爱男色,以鸡、奸稚龄少年为乐,且喜扮女装,该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一个男人扮成女人奸杀同性,光怪陆离的传闻堪称猎奇之最,赵霁加倍担心商荣,他与谢岚正面交峙,那妖人又表现得对他垂涎欲滴,稍后定要下毒手。
他动了动筋骨,身体依然没有中毒迹象,先不说这软筋散为何对他无效,当务之急是打倒歹徒,保护一干人的安全。
他欲要作动,唐辛夷忽然虚弱阻拦:“小霁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非是小瞧赵霁,前些时候唐门也吃过这“金蝉”的亏,一口气折了好几个高手,据说此人会使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邪门暗器,沾者即死,赵霁资质再好也只有三年武学根基,绝不可能战胜他。
赵霁管不了这么多,妖人有那丧天良的嗜好,商荣、唐辛夷还有他的七师叔王继恩都有危险,他拼了命也得保护这些人,握紧灵犀剑,正待行动,一道尖锐的音波射穿双耳。
“各位大侠请仔细听好,家师赤云法师听说近来有人四处挑唆武林同道与我不灭宗为敌,甚至结盟对抗我们。今日玄真派百年庆典,名门正派齐聚一堂,是不可多得的与话良机。家师想借此之便修复与各大门派的关系。我这里有缔约表一份,同意修和的请上来按个手印,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大事小事都好商量。”
谢岚语态平常,声音受内力推送,方圆百丈以内都听得清晰,声涛扫荡,平岗上鸦雀无闻。
不灭宗恶行累累,与之缔交必为正道所不齿,可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非食古不化的蠢材,认为对邪道无须讲道义,不过盖个手印,事后再反悔对方也奈何不得,情势所逼,相信江湖朋友们不会耻笑。
于是就有十几个圆滑的人先出声应允,谢岚命手下将契约送过去,待他们画押后突然掏出药瓶,撬开他们的嘴,每人投喂一粒药丸。这些人都知道是毒、药,却无力吐出,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岚格格娇笑:“诸位可别把我们不灭宗的人当成傻子,诚信不值钱,性命才金贵,你们刚才服下是‘六阴化尸丹’,以十种尸毒炼制,一年以后即会发作致死,怎么个死法,我怕吓着各位就不多说了,要想活命很简单,只要你们照着契约上说的,奉赤云法师为主,弃逆归顺,效死输忠,那么每年毒发前都可收到延命的解药。”
他明摆着以死相胁,面对毒燎虐焰,群情震悚,近处一名青年愤慨高呼:“不灭宗狼虫结党,嗜杀成性,人人得而诛之,我辈皆道义之士,宁死不向恶贼称臣!”
“臣”字尚有一半含在口中,头颅已冲天飞起,画出一条怵目恫心的弯弧落在远处,尸身缓缓斜倒,断颈处骨肉凝霜,隔了数息方才冒起热气涌出血浆。
只有少数人目睹了惨剧的过程,他们看到谢岚的指尖上弹出一道金色的月牙,正是这道光斩断了青年的脖子。
行凶后,谢岚紧跟着做出另一项竦魂骇眼的举动。
他顺手抽出身旁中毒者的佩剑,上前挑开死人的裤裆,割下血淋淋的睾、丸,当众扔到嘴里,囫囵咽下。
“上好的新鲜药材,可不能浪费。”
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的鲜血,形如一条刚刚吞食鸡蛋的蛇,不少人恶心得吐了。
“还有哪位不服气,尽管出声,我保证不伤他性命,可是这‘六阴化尸丹’却非吃不可。”
商荣岂能容他再猖狂,即刻挺剑出击,身后突然飞出一道人影,夺下他的宝剑直刺谢岚,是他的师父陈抟。
谢岚没料到陈抟这么快就恢复自主,躲避不及便拎起两名中毒者充当肉盾,陈抟及时撤招,他也趁机退到数丈外。
“你没中毒?”
贼人惊疑不定,先前他特别关注了陈抟那一桌的动向,亲眼见这道士吃了汤菜喝了酒水,确实已中了软筋散,要在短时间内自行解毒,似乎不可能。
商荣也很疑惑,这时另有一人越过他的肩膀走向敌人。
“你有花招,我有妙计,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谢岚见薛莲出面,想起昨日与之会面的情形,沉声质问:“你昨天就认出我了?”
薛莲不喜故弄玄虚,在敌人跟前仍讲实话:“我的眼神还没那么好,昨天只是怀疑你的身份。”
“呵呵,我想请教一下,我当时露了什么马脚?”
谢岚面若好女,身段嗓音也和妙龄女子无异,想不通怎会被这女人看穿。
暴露他的不是外形是气味。
薛莲说:“我们用蛊之人鼻子最是灵敏,尤其是我这种常年研究至阴至寒毒物的人,能分辨出最毫微的气味。男人和女人的体味区别明显,即使熏上浓烈的香料也难以掩盖,昨天你来送茶,走近时我便闻到你的气味。那味道非男非女,极是奇怪,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事后与陈掌门议论,决定提防着你。刚才吃饭时我悄悄在我那一桌的酒水里下了生化蛊,这种蛊虫能中和毒性,软筋散的毒一进入我们体内就被克化掉,所以同桌人都未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