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32)
去岁,他在皇爷的默许下终于得以查了密卷,发现这些同伴中数年下来已经死了八人。此八人,是最少经过十年的训练,从皇爷登基之前就开始豢养的鹰羽卫探子。若说本领,与他也可说是各有千秋。
可又能如何?
秦凤池从来也想不通为何当初留下的是他。
既然想不通,便也罢了。毕竟比起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去其它地方,他还是不想那么辛苦的。占了便宜千万别卖乖,这种道理不懂的是傻子。
“从现在开始,每半旬合训一次,”秦凤池开口,“鹰羽卫每月内试,排名靠后者,笞二十,加练三天,年底前给我一个三十人的名单。”
校尉官恭敬应了:“是,这事交给属下。”
一听就知道要名单是要年前巡哨了。
仪鸾卫的人员和工作都简单透明,高度一致,鹰羽卫则不一样。他们鹰羽卫每半年有一次小范围巡哨,到每年的年底,各地封衙之前,还有一次大范围的巡哨。
这工作便是鹰羽卫存在的理由。
校尉官又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秦凤池一想到要去见新泰帝,心情顿时不美。
他磨磨蹭蹭站起来,掸掸衣服,又扶扶帽子,问校尉官:“我瞧着怎么样?”
校尉官心底偷笑,表面一本正经地打量:“大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无可挑剔。”
“瞎说。”秦凤池故意斥道,嘴角却不动声色地勾起,。
他心想,说得不错,本使就是如此。
好词。
校尉官一脸坦然,没觉得自己馋颜媚上。
您瞧这青年人,身材高挑,气质挺拔;再瞧他乌发雪肤,清凌凌的眉目;您再通身儿地看一看他,这么一身大红的通袖曳撒,乌黑的腰封束起一把劲瘦好腰,金线蟒纹勾勒出了权柄富贵!
赞一声龙章凤姿,何过之有呢?
要他说,这整个朝堂,比得过他们都指挥使这样貌的,实在没有。也难怪皇爷那样公正无私的人,也偏爱他们都指挥使,看着就赏心悦目嘛!
当然了,大人虽美,也如洋金花,剧毒。
秦凤池带着秦松去了后宫,他本有特令,可以不经通传直接面见皇帝,不过这特权他从没用过,一直老老实实地走程序。
新泰帝等他二人叩见行礼,就吩咐人搬了椅子。
秦松还是头一次面圣得到赐座的,激动得小脸通红,坐下去就跟椅子上长了钉子似的,拼命忍着不动。
秦凤池不管他,认认真真地汇报自己这趟人情之旅。
新泰帝模样很微妙,乍一看不过二十七八,偏偏眼角略有几丝纹路,于是显出了些年纪。但总体来说,是个气质端华长相清俊的男子。
他单手撑头,神态极专注地倾听秦凤池说话,脸上时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是一位让人不易生出威慑之感的帝王。
第25章 君心难测
“……陈氏十三房都已清查,家产查封,何氏长房何奉贤书房还发现与倭国往来信笺。另外此二人与天津府驻军统领许昌顺钱权交易也正在核查。”
新泰帝听得入神,见秦凤池静默许久,就道:“言之,你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秦凤池垂眸,拱手道:“臣不敢妄言,但按刑律,陈大年这一支要从严处理,其余若无参与私盐交易,也可赎刑。至于何家,既有勾结倭寇嫌疑,必要从重从严。”
他顿了顿:“地方驻军贪腐归属他部,臣就不多言了。”
新泰帝不置可否,手里的折扇合拢,在桌上敲了敲。
他很自然地转开了话题,问:“你帮了九府衙门的大忙,成章可许诺你好处了不曾?”
秦凤池一听,撇嘴:“赵统带跑得倒是挺快的。”
新泰帝不由失笑。
这时候才看出来这青年人的脾性。不过他并不太在意,这人的脾气,说来也是他自己纵容出来的。
他不免替赵义清解释一句:“成章前几日刚回来,诸多琐事安排,但也没忘替你们鹰羽卫请功。”
秦凤池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样子不太愿意搭这个话茬。
新泰帝无可奈何,只得放过这话题。
“听说,你在天津府见到了褚将军的幼子?”
秦凤池抬眼,回道:“......褚云开?”
新泰帝眼里带着好奇,饶有兴致:“这孩子的名字倒雅致,不像褚志海的风格。”
秦凤池有些不耐,迅速强压下去,平铺直叙道:“这衙内与陈大年侄子以前同在国子监读书,这趟与臣恰好同船,臣便借他稍作掩护。”
新泰帝又问:“这孩子怎么样呢?我只见过他的长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的次兄还在考举,将来前途也差不了,就不知这个幺儿如何。”
秦凤池本想随便敷衍过去,嘴巴一张,又迟疑了。
慢着,万一他随口几句,令皇爷对褚楼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是害了褚楼?
他蹙眉不语,竟显得有些苦恼。
新泰帝旁观,不由微微笑起来,看着他这模样,心下觉得十分有趣。
秦凤池半晌才道:“这个,臣虽与褚云开不熟,不过他这个人倒是年少有为,为人极厚道,有些烂好人……”算了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新泰帝忍不住朗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
秦松一直缩在一旁,被皇帝的笑声吓了一跳。虽然不敬,但他心里实在觉得不解。那褚楼横看竖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皇爷作甚么这样关注,还问来问去……
守在勤政殿外的内侍们也都有些纳罕,唯有吴炳胜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爷爷,”一个少监小声问,“咱皇爷咋这么高兴?”
其他几个少监都期待地瞅着吴炳胜,满脸八卦。这不能怪他们,主要是官家平日太好伺候,情绪永远稳定平和。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自来了勤政殿,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就从没见官家高声说过话。
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确实如此。像他们官家这样好脾气的天子,手下的臣子也都各个跟修了禅似的,君臣气氛融洽又和气。
这难得听见官家这样爽朗的笑声,实在稀奇啊!
吴炳胜心里不屑,所以说啊,这就算当下人,那也要用脑子。虽然说这些人都是皇爷登基以后慢慢才上来的,不知道鹰羽卫的来由,但只看这几年,秦凤池来勤政殿多少回了?哪次皇爷见了他不高兴?
他直视前方,淡淡道:“你们以后啊记着,见到秦大人,那是多客气、多殷勤都不为过。”
少监们面面相觑,突然都领悟了些什么。
吴炳胜可懒得管这帮子人怎么想的,他看看远处重檐碧瓦,还有更远处的大宝顶寺,思绪便不由自主地被扯回那一年。
宝顶寺身为皇家寺庙,香火鼎盛,里面的和尚日子十分好过。主持为了感谢先皇,特地提出要在寺院旁边修建济民所,以寺庙收入供养济民所的老幼病残,为先皇祈福。
先皇欣然答应。
当时,他家皇爷还只是先皇诸多儿子中极不起眼的一个,虽然占长,但生母卑微,并不受宠爱。最受宠的是二皇子,正宫所出,和他家皇爷岁数也相近,偏偏迟了一步出生。故而皇爷从小就处境尴尬,衣食住行虽然也富贵,但行止无不小心翼翼,步步留神。
好在皇后是个性子宽和方正的人,不但没有为难他家皇爷,反而留心照顾。如此他家皇爷也磕磕绊绊地长成了。
他记得很清楚,皇爷原先并无争位的念头,毕竟缺了出身,名不正而言不顺。仿佛是从裕泰三十几年开始,皇爷的性子才慢慢有了变化。
约莫是三十六年的春天,皇爷刚大婚开府,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他当时私底下高兴地哭过一场,总觉得自家主人这是熬出了头,若不是想为儿子培养帮手,看重皇爷,皇后哪儿舍得把唯一的亲侄女嫁给皇爷?
但是皇爷一开府,新婚第二日,就吩咐他,自己放了些孩子在济民所养着,要他每月固定时日送去粮米,等几年就带这些孩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