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40)
世间偶有食妖心者长寿数百年,于是世人以为食妖心可延寿,狩猎残杀妖怪者不计其数,却鲜有成功者,皆暴亡矣。那是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强夺妖精心脏吞食,人类只会暴毙。”
松霖倏然睁大眼,不等他反应,碧泽平铺直叙,紧接着道:
“妖精能将寿命分享与人类,惟有心甘情愿给出心脏,缔结同寿契约。”
“同生共寿,一亡俱亡。”
碧泽带着酒气落吻在他唇角,眉眼锋利如刀,既美且危险,无情极了,又深情极了。
他说:“来吃我的心吧,乖崽崽,我情愿给你。”
这话什么意思?松霖觉得不能理解。眼泪兀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出,心脏像是坏了一样乱跳,松霖咬了咬牙,还是没止住泪:“你醉了……碧泽!你醉了!”
“没醉。”碧泽露出笑,盛满了星河烛火,自顾自埋在他颈窝笑了好一会,忽然喃喃自语:“我选择了,更好的路。”
少了心脏,妖精修行境界与寿命都不能再进任何一步,此生无缘修行圆满。是拿所有的未来换取人类追求的“长生”,这么蠢的事,只有心软极了,傻极了的妖怪才做,譬如羊妖、花精,从来蛇族嗤之以鼻。
但是、但是,这是碧泽认为最好的路了。
松霖一句话也没说,碧泽埋在他颈侧,只感觉到烫的眼泪从松霖眼角不停地滚落,沾湿了他侧脸,叫碧泽错觉,像是自己流了这样多,这样滚烫的泪。
好困。
流浪了一整天。
在花坛里将就睡觉。
第68章
醉鬼压在他身上自顾自地睡去了,徒留松霖在深蓝色的夜里,睁着眼睛望着星河,躺在外廊地板一夜无眠。
屋子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夜风吹动紫藤花,渐渐落满了铺展在地上的衣摆。
碧泽从不骗他,哪怕说的是醉话,松霖已经信了。假若不是这蛇妖,他不至于生出这样的贪心,然而这蛇妖,终究、终究肯成全他这样的贪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隐隐有了些白,大片大片雾蓝的黎明。一朵紫藤花轻轻落到碧泽披散的发,一小片柔和的晨光跟着落到紫色花瓣上。
松霖闭上眼,又睁开,轻轻伸手抱住了碧泽,无声喃喃道:
“我答应了。”
“我把我一颗心给你,你还我一颗,也不算亏是不是?”
“碧泽……你不要后悔。”
管家要来叫他用饭,而碧泽还大喇喇露着条蛇尾巴。松霖抱着他在地上翻个身,用自己挡住蛇尾。碧泽闭着眼无意识地哼一声,接着睡。
管家走到了廊下,松霖轻声吩咐:“户部尚书经过门前时。告诉他一声,我今日身体不适,劳他告假。”
这时天刚微微亮,松霖替碧泽拂开遮在面上的发丝,而后学着他平时的模样,侧坐在栏杆上。
苍穹的深蓝色逐渐变淡,天边一线远远地现出些绯红色,随后蔓延开大片大片的灿烂斑斓的朝霞,像一团团盛开在天上的鲜花,簇拥着渐次开放,又在短短几分钟之后迅速枯萎、消散。
松霖忽觉时光荏苒,好像他们昨天还在黄葛镇的小院子里,听着屋檐下燕子的呢喃私语,一起分享饱满多汁的紫黑桑葚,然后互相取笑对方被染成紫色的嘴唇与舌头,用沾着桑葚汁的手指触碰对方脸颊,划出一道道紫红痕迹。
……恍如隔世啊。
膝盖被触碰,松霖低头,原是碧泽醒了,蛇尾收回变做双腿,姿势随意地坐在地上,倦怠地把脑袋往他大腿上枕。
朝霞已尽数消散,而太阳升起,晨光逐渐变得刺眼,碧泽不适地眯起眼睛,抓着松霖的手为自己挡光。
松霖虚虚拢起手指遮在他眉弓,慢慢地喊一声:“碧泽……”
“嗯。”碧泽应声,拿下他的手,抬眼,湖泊一样的深绿眼睛与松霖直视,突兀地说:“我不会后悔。”
松霖怔住,随后缓缓笑起来:“好。”
这是一颗殷红的,鲜活的心脏。
从人形的身体里剖出来的一颗蛇的心脏,腥红的,血淋淋的,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碧泽的手指变幻,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破开胸膛,取出这小小的一颗。
哪怕离了胸腔,仍跳动着,像一个雏鸟,脆弱地蜷缩在碧泽掌心,又被碧泽交到他手里。
“吃吧,可以嚼一嚼,但要快点咽下去。”
碧泽语速比平时慢,眉头想必是因为痛苦而皱着,脸色白得像雪,一点人气也没有,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像妖怪,也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像人。
碧泽手掌沾满了血,托着松霖的手往他嘴边送:“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怕。”
“我不怕疼。”松霖眼眶酸涩,剖心的尚且未说疼,他怕什么呢。
松霖咀嚼血肉,咽下一团生命。
随即耳膜震鸣,心脏剧烈地鼓动,每一寸皮肤像是烫极了又冷极了,确实是痛的,并非难以忍受,但松霖真切地知道自己身体发生着某种变化。
而碧泽只是纵容、温和地望着他,让松霖产生了深情的错觉。
眼泪无知无觉地往外淌,不知是不是因为痛楚。松霖轻轻吻在碧泽心口的伤痕旁边,不敢碰到裸露的血肉,只是轻轻地吮去流出的鲜血。
那是一条手掌宽的伤口,撕裂后堪堪遮掩胸腔。蛇妖流的血并不多,却漫长难以止息,慢慢往外渗。
“对不起……”松霖抬眼看他,后知后觉感受到巨大的疼痛与不敢置信,呜咽道,“对不起——好痛啊。”
“会好的。”碧泽用带着血的拇指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抹出一道血痕,“乖崽崽开心了吗?”
松霖怔怔道:“开心的……我如愿以偿。”
碧泽笑了下,苍白而隽美,低头舔去松霖脸上掺了血的泪:“那别哭了。”
松霖于是沉默着弯唇露出个笑,克制地伸手环住碧肩膀……他不敢问碧泽开不开心。
松霖把碧泽往小榻上按,碧泽顺着他的力道往下躺。
碧泽赤着上身躺在榻上,脸色越苍白,越因为胸口的鲜血与骇人伤痕而呈现某种难言的扑面而来的攻击性与美丽。他掌着松霖后颈,从容又凶狠地亲吻。
这样的亲吻让碧泽失去血色的嘴唇变得艳丽,在他冷淡而近乎病态的脸上,几乎美丽到让人目眩,是可见可触的危险。
松霖摸了摸碧泽皱着的眉,跪坐在他腿间把他的性器含进嘴里,他想借此让碧泽感到快乐,想让他好受些,也渴望借此发泄痛苦与欢愉,发泄过多的情感和欲望。
后穴意外地干涩,但松霖毫不在意,草率地把自己打开,与碧泽相嵌。松霖摆动腰肢,用后穴吞吐勃发的性器,交织着痛意的快感,不合时宜的淫荡、秾丽。
性器嵌入得很深,被肉穴紧致妥帖地包裹,快感激烈而绵长,像要刻到骨子里,融到血液里。
碧泽忽然伸手按住松霖胸膛,与他跳动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皮肉。碧泽专注地看着那一块皮肤,感受着那里的温度与心脏的鼓动,他说:“我感受得到,我的心,在这里。”
松茫然了一瞬,随即把手重叠在碧泽手上,露出些混杂情欲的愉悦:“是、是……它在这里。”
碧泽射在他身体里的时候,松霖弯腰,虔诚地用嘴唇触碰那个血淋淋的伤口,一颗眼泪随着吻一起落下。碧泽确信自己同时感受到了难过伤心与快乐欢愉,以及某种深沉难言的爱意。
那个伤口里空荡荡,碧泽从此只有靠近松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
新工作:卖废品。
卖废品很忙,他们都叫我破烂鹅。
睡了睡了。
第69章
贵妃榻窄小,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碧泽懒倦地摩挲松霖后颈,半眯着眼说:“我要睡一会儿。”
“好。”松霖用嘴唇碰着他的肩膀,“一会儿是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