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39)
朝廷的药仓在京城中也有一处,通常都是交由太医院管理,存放地也与太医院只隔一条街。自本朝创立,太医院便与皇宫彻底分开。值班太医可留在宫内设置的太医值班所,而平日不需要在皇宫当值的太医则在宫外太医院进行药物研究。
算日子,胡院首应该今日在太医院,洵追让宋南屏往太医院走,宋南屏问道:“你和太医院什么关系?”
洵追不语,宋南屏也自觉不继续问。等马车驶至太医院前,太医院门口守卫也均是禁军。禁军在太医院专设值班房,没见过洵追,洵追将刚才丢给康擎军的令牌又拿出来交给看守的禁军。禁军只看一眼,立即双手奉还:“大人请。”
太医院装修与京城中许多朝廷办公建筑不同,多以石块修筑,避免天干物燥导致存放众多珍贵草药的仓库失火。
踏进室内,便立即能闻到湿润的药草香。因是瘟疫,所有太医都被派去各个医馆,现在整个太医院也就只留下那么两三个必要当值的。洵追带着宋南屏去楼上找胡院首,还未踏上台阶,胡院首自己从拐角处拄着拐慢腾腾摸索栏杆正欲下楼。
洵追推一把宋南屏,“院首。”并在他耳边提醒。
宋南屏反应快,立即抱拳道:“见过院首大人。”
胡院首目光越过宋南屏,落在洵追身上,对于御驾亲临太医院十分诧异。洵追对胡院首轻轻挥手,胡院首这才道:“你是。”
“我是医馆负责研制药物的大夫。”宋南屏迅速切入来意,“预防瘟疫所设药仓被人炸毁,药仓内所有草药无一幸免,且有许多百姓受伤,还请院首大人出手相助,借药物以供百姓治疗。”
胡院首脸色大变,“什么?!”
宋南屏点头道:“我刚从药仓赶来,来之前京城驻防已经与太医院太医协调。”
其实宋南屏也不必解释,胡院首看到他脸上的灰便已经相信爆炸一定伤亡惨重,更何况宋南屏衣角还沾着伤患的血。
洵追稍稍掀起斗笠:“胡院首,还有多少储备?”
胡院首沉下神色,用拐杖下意识点点地面,拐杖与木质台阶发出空荡闷响,转身回房,很快拿着一本薄册出来,胳肢窝还夹着一个小算盘。他将册子放在栏杆上,一边翻一边将算盘打得噼啪响。
很快胡院首回复:“如果药仓没有药供应,太医院药仓只能撑半月。”
“国库呢?”洵追皱眉,他还以为太医院的药物储备怎么说也应该能抵一个月。
“国库中的药物早就在瘟疫爆发之初被昭王殿下拨至南方灾区,剩下的就是药仓那些。”胡院首道,“为以防万一,太医院才按了这一批药材没敢发放。”
晏昭和全带走了?洵追一愣。
“青藤山庄的药材呢?”洵追还没问完便自己住嘴,好巧不巧青藤山庄也遇火灾,药材损失惨重,还赔进去一个庄主夫人。
现在还不是考虑以后的时候,洵追正欲让宋南屏将他统计好的所需药物清单交给胡院首,一扭头却发现宋南屏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
洵追头疼,“宋大夫这里有张药物清单,胡院首你就按这个将药物拨下去。”
至于损失药材的填补,洵追叹气,回宫再想办法。
胡院首带着当值太医前去清点药仓,洵追让宋南屏跟着去,自己走回宫,也就两条街的距离。
他刚刚翻看胡院首记录在案的药物支出,着实没想到每日药物如流水似的用出去,瘟疫患者居然每日还在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上升。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回宫后,洵追没立即召大臣入宫。
爆炸的消息一层层传上去,再由着那些吃着官粮的大臣们拖延,消息传回必定拖上个半日。熬到那些因事故所重伤的百姓死了,其余轻伤的也都包扎处理地差不多,消息才能传到他这里。
许多事情都能随着时间而变得成为粉饰太平的一把利刃。
本来指望晏昭和去南方,能够传回什么有关治疗的好消息,就算不送,也该一封书信以表治理瘟疫决心。
这一走就好像是死了一般,杳无音信。
洵追换好寝衣睡了一下午,日暮西山才等来第一个汇报灾情的大臣。
王公公说是崇王殿下。
洵追整个人闷在被子里神志不清,王公公叫一声,他便象征性动一动,直到一个时辰后自个从床上爬起来。
崇王见到洵追后颇为关心:“陛下的脸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上不少。”
洵追用你为什么进宫的眼神看李崇,李崇道:“药仓无端爆炸,有百姓伤亡,臣没来及进宫便先行去爆炸现场。所有伤亡百姓均已安置妥当,这才进宫来向陛下请罪。”
这话说得好听,洵追装作吃惊的表情,并且摇头写道:“百姓要紧,皇兄不必自责。”
“臣赶到的时候,附近的康擎军已经组织疏散百姓,幸亏康擎军去的及时,百姓的财物均无损失。”崇王又道。
洵追趁崇王低头时笑了下。
“皇兄打算如何处理后续各项事宜?”洵追又问。
“臣听康擎军说,有位大夫在爆炸之后带着一位有禁军令牌的少年离开,再回来时带着太医院胡院首发放的药物。”崇王说,“既然拿着禁军令牌,那就是楚大统领手下的良才,陛下可要好好赏赐这位有功之臣。”
洵追噎了下,手上却没停,继续写道:“既然是楚大统领授意,朕会依照皇兄的提议赏赐。”
说到这洵追总算是明白李崇赶来汇报是为何,无非拐着弯想知道宋南屏身边的人是谁。
“此少年与康擎军略有摩擦,为避免同在京城中当值尴尬,有些误会还说说开了好,臣想找来那位少年与康擎军和个解,不知陛下觉得是否妥当。”
崇王一口一个康擎军,全然不说是谁与谁发生摩擦。洵追猛地咳嗽起来,红着脸弯腰,顺势带翻王公公之前送来的糕点。
“陛下。”崇王连忙上前扶住洵追。
洵追捂着嘴摇头,崇王焦急道:“现在就传太医来看看,怎么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又咳得这么厉害。”
洵追虚弱地重新拿笔,“朕无碍,只是现在这样着实不适合再面对皇兄。”
“陛下说什么话,陛下是臣的弟弟,臣这个做哥哥的看着陛下受病痛折磨,实在是难受。”
你再不走我更难受!洵追扣扣桌面,候在外头的王公公立即推门而入,“陛下这是又不舒服了,老奴扶陛下去休息,崇王殿下受惊了。”
“白天还好好的,午膳就不该吃那些带冰的水果。”王公公从另一侧来到洵追身旁,扶住洵追身子。
这句话说罢,洵追立即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轻巧许多,他又咳嗽几声。
“臣不打扰陛下休息,臣先告退!陛下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告诉臣。”崇王后退几步行礼告退。
洵追与王公公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王公公继续扬着嗓子道:“老奴立刻叫人去熬药,陛下先喝几口水润润嗓子。”
王公公又刻意叫嚷几句,洵追揉揉发酸的小臂写道:“王公公今日演技着实令朕惊叹。”
王公公笑着说:“老奴在殿外还在想,陛下怎么今日能忍受崇王殿下这么久。”
洵追皱眉,“这几日出宫没人发现吧?”
“老奴都安排妥当,隔一会便进殿装作您在的样子说几句话,还端膳食进去,没人发现。”王公公回,“陛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洵追正欲说什么,目光一凛,猛地起身将王公公扑倒,顺势滚至桌椅边。王公公没反应过来,洵追王公公示意不要出声。王公公这才看到两人方在待过的地方,多出一枚袖箭,箭头寒光微烁,紧紧扎入铺在地上的柔软羊毛毯中。
洵追顺着袖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右侧一人高窗户处,油纸被袖箭戳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这枚袖箭袭击之后,洵追又等了好久,再没有第二枚**来。他将放在架子上的剑握在手中,起身去把王公公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