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卦就会死(37)
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杂草和蜿蜒的回廊,回廊前面倒是有几处殿门,但他不一定能跑到那里便要被追上,而回廊四周也没办法藏身。
沈默视线一转,看向了那湖水上面的矮桥,心中有了办法。
转眼间,一抹扭曲的黑影便从转角处飞快爬了出来,那黑影一头黑发披散遮挡面庞,大张的嘴里发出呼呼的粗嘎气音,四肢扭曲的趴在地上,爬行起来四肢交叠,动作诡异速度却奇快。
此时那东西快速爬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似乎是突然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便在四周徘徊起来。
它在回廊绕了一圈,便窸窸窣窣的爬向了矮桥。
矮桥下都是黑漆漆不知荒废多久的湖水,湖水上铺着一片片连绵的绿藻,静悄悄的,连一丝波动也无。
听到桥上传来声响,此时手攀着桥下插进湖底的桥柱,只头部浮出水面,正躲在桥底的沈默,松开一只握紧桥柱的手,半江瑟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千万不能被发现!
那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附近有人,却又一时找不到,便一直慢吞吞的在桥上徘徊,沈默透过桥板之间的缝隙看着上面隐隐约约的黑影,扶着桥柱的手渐渐扣紧。
此时丑时快过,夜里渐渐起了风,吹开了遮挡月亮的云朵,四周光亮渐渐变得清晰了些。
沈默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身体僵硬紧绷,而大约是泡在水下过久又因年久失修,在沈默不自觉的大力扣紧下,指甲突然扣进了木头里,扣下了一小块木块,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这声响十分轻微,却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分外响亮。
头顶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停下,沈默瞪大眼睛透过缝隙看着矮桥上方。
那一直徘徊的怪物停下了动作,突然转身低头,一只没有眼白的漆黑瞳仁直直透过缝隙与沈默对视上,一声怪叫响起,那东西再次兴奋起来,飞快的奔下了矮桥,跳下水中,直奔沈默而来。
它的速度并不因在水中而减慢,沈默浑身僵硬,手里握紧一朵铁花,转身想要往岸上游,却不过刚出了矮桥下面,后颈便感受到一阵恶风,腥臭的气味传来,来不及了!
他一甩手扔出一朵铁花,趁着怪物闪躲的间隙,爬出了水面,踉跄的往前方一排屋门紧闭的宫殿跑去。
待那怪物爬出水面,眼前已经失去了沈默的踪迹,它似乎十分气愤,发出几声怪叫,随即又紧紧趴地,几滴腥臭的口水低落在地上,紧盯着地面瞧。
眼前,一串水迹顺着岸边一路蜿蜒到前方回廊,正是泡在湖水里一身湿透的沈默所留下!
再次有了目标的怪物飞快爬了出去,而沈默此时已经推开一扇殿门,藏了进去。
这间宫殿似乎是正殿,室内极大,进了殿门后,殿内另有一扇小门,沈默借着窗外月光轻轻推开小门,闪身进去。
一进内殿,便觉眼前一亮,这内殿居然还摆放着一颗不算大的夜明珠,朦胧的光线照亮了内殿的一半,哪怕因年头过久殿内一切都蒙上一层灰尘,也无法掩盖这里摆设的奢华富贵,如果猜测不错的话,这里应当便是前皇后的寝殿。
沈默上前拿起夜明珠,掩进袖袍之间,遮挡住光芒,便闪身躲进梳妆台下面。
此处靠在床边,眼前更有一刻凤雕花的大椅遮挡,沈默缩在这角落里,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却扑了个空!
凛暮一共给了他三朵小铁花,他已经用了两朵,这最后一朵却不知何时掉落了!
可能是在湖水中,也可能是在他逃跑的路上,无论如何,他手中已经没有了保命的最后武器!
沈默紧咬下唇,找不到最后一朵铁花,便紧张的一手握住了腰间豪素,用力到指尖泛白。
蜷缩的姿势并不好受,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手掌按到一处东西,指尖摩挲间是纸张的触感,他拿起来借着袖间露出的一点夜明珠的亮光看去,确实是一张写了字的纸。
轻轻打开,纸上娟秀的字体便显露了出来,纸上字迹陈旧,因为沈默一身湿衣压在上面许久,此时字迹已经糊了半片,只几句话还能够看清。
“妾生自启明八十三年亥时三刻,自小仰慕帝君,于及笄之年嫁于帝君,……”
沈默只读到这里,便听到外殿传来“吱呀”一声,是殿门被推开了!
随即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沈默立刻用袖子将夜明珠遮掩好,去了最后一丝光明,蜷缩在这里,屏住呼吸关注着外室的动静。
它似乎是在外室徘徊,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在小门前面打转,片刻,小门也被推开了。
它进来了!
沈默握紧豪素瞪大眼睛透过椅子和梳妆台的间隔看出去,那怪物爬进了小屋,慢慢在室内寻找。
它慢吞吞的从沈默眼前爬过,爬向了另一边,似乎是没有找到人,又从小门出去了。
沈默悄悄呼出一口气,低头侧了侧身,想等片刻没有响动再出去,却没想到一低头,便看到一片破碎的衣袍。
他呼吸瞬间停住,猛地抬头看去,那一双诡异的瞳仁正对着它弯了弯,似乎在说:“抓到你了。”
它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
不,它早知道沈默在这里,不过是一直在捉弄他罢了!
身前的椅子被它一把掀飞碎在一旁,它大张开嘴,为即将到来的美餐而兴奋。
生死危机之间,沈默握紧豪素,慌不择路的运算起了推演之术!
同一时刻,一声尖叫自那怪物口中传出,它飞速后退,四肢紧贴墙角,死死盯着突然出现在它身后并一剑刺穿它肩胛骨的男人。
此时那怪物后退,便露出了它身后一甩剑尖血迹,面若冰霜的男人,正是匆匆赶到的凛暮!
凛暮一双黑眸中仿佛孕育了千年寒冰,正待对那怪物赶尽杀绝,却没想到眼前蜷缩的少年眼中星光大盛,随即便晕了过去。
凛暮一惊立刻伸手蹲身接过软倒的沈默,而身后的怪物也趁机撞破窗户逃了出去。
凛暮抱紧怀中一身湿透冰凉的沈默,看着沈默一张脸惨白,牙齿紧咬下唇,眉头皱起,似乎十分不适,而他手中豪素却微微闪过一阵莹润白光,随即黯淡下去。
沈默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胡乱用起了豪素推演,可推演占筮之术到底不是万能,并无任何自保、打斗的能力,便是在沈默胡乱运起时,自动择了沈默最后印象里的生辰八字入神而去。
而沈默在怪物到来之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一张墨迹晕染的纸张上所写的几句话。
“妾生自启明八十三年亥时三刻,自小仰慕帝君,于及笄之年嫁于帝君,……”
沈默再睁开眼,眼前一片光亮,看到的是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执剑,繁复皇袍加身的帝君。
他正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沈默。
沈默一怔,看到帝君正缓慢的向前走来。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带着厚重的气势,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沈默,黑眸里是沈默不曾见过的仇恨,刻骨的仇恨和抑制不住的疯狂。
沈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忍不住的颤抖,随着帝君的前进而不断的后退,直到撞到墙壁退无可退,可帝君还在一步步的靠近。
明明缺了一条腿,明明拄着手杖,可每一步,却都使人压迫异常。
在两人距离不过几尺之时,帝君停了下来,随即他突然一扬手,剑光闪过,沈默便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随即而来的是左手腕处噬心的痛。
不远处掉落了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一只女人的手。
沈默忍受着断手之痛,感觉到他所在的身体跌倒在地,至此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刚刚入神了!
而这入神之人,便应当是他最后看到的那张纸上写的生辰八字所属之人,而会在前皇后的寝殿留下字迹的人,怕是皇后本人了。
此时沈默意识附着在此人身上,感受着她跌倒在地痛苦的握着失去手的腕骨,口中凄厉的叫骂:“小杂种!你杀了我便是!何苦折磨我至此!”
女人话落,便又是一道剑光闪过,她的右手也被削断了去。
疼痛加剧,她已经忍不住在地上打起滚来。
昔日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皇后如今像条臭虫一般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手执长剑的帝君唇角微勾,似乎终于有了点满意。
女人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打滚,剧痛已经逐渐侵蚀她的神智,她凄厉的叫嚷、胡乱的喊骂着:“你杀了我!杀了我!小杂种!你杀了我罢!”
哪怕她叫的再如何凄厉,帝君却并不为所动,他似乎很欣赏眼前的画面,剑尖的血珠一滴滴的滑落,细微的嘀嗒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似乎成了一曲最美好的乐章。
在女人痛叫渐歇之时,帝君再一次扬起了剑尖,这一次,断掉的是女人的腿。
已经逐渐意识昏沉的女人又一次尖叫起来,她的脑海里除了痛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因为剧痛,一张脸上涕泗横流,沾着地上的尘土,粘着凌乱的黑发,狼狈非常。
在女人已经被削的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之时,她已经失去了翻滚的力气,痛苦太过巨大,失血过多,她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沈默跟着承受了断掉四肢的痛苦,此时意识也有些恍惚。
他看到帝君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双黑眸里是抑制不住的嗜血和兴奋。
他就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细细的打量着女人血肉模糊的身体。
女人眼睛无神的睁着,生命正在逐渐从她的身体里抽离,最终,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一生,众叛亲离、爱而不得、终生孤寡、不得好死!”
她每说一句,都用了极大的力气,到硬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便立刻咽气了。
而她的诅咒,似乎对眼前的帝君并无任何影响,他仍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在沈默意识脱离女人的最后一刻,只看到逐渐分崩离析的世界里,背对着他拄着手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的帝君,那背影透过不算强烈的阳光,显得万分孤寂。